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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再谈早恋

邓刚

它使父母教师们痛心疾首,使可爱的同学们倒在理想门坎的台阶下面爬不起来。

有很多父母忧愁万分却又咬牙切齿地对我说——这些小兔崽子,那么点小岁数就歪门邪道,搞起什么对象来,不治治怎么能行!有很多教师气愤万分但又语重心长地告诉我——现在早恋成风,毁了一代青少年!有很多中学生给我来信,说他们本来是好学生,本来是学习尖子,本来可以考上高中、考上大学。然而这一切都完了,因为他们名落孙山、落级了,他们呼天喊地痛不欲生。这一切倒霉的根源是他们早恋了。

看起来,早恋是个可怕、可恶、可恨的东西。它使父母教师们痛心疾首,使可爱的同学们倒在理想门坎的台阶下面爬不起来。

可是,为什么父母、教师恨,连同学们自己也捶胸顿足的早恋却百禁不绝、百打不散呢?而且还有些中学生正前赴后继临危不惧,像地下工作者一样东躲西藏地早恋呢?关键在于早恋者本身感到早恋是甜蜜的。你想着我呀,我想着你呀;你给我两块泡泡糖,我给你一袋烤鱼片;约会呀,山盟海誓的情书呀,幸福得都昏了头!一旦这过早的甜蜜酿出苦酒来,说啥也来不及了。有一次我去一所中学办事,在学校操场上见两个女同学打架。其中一个女同学厉声喝斥另一个女同学——你要是再敢给他买电影票,我就找人开了你!……另一个女同学也不示弱——他说他早不爱你了,你还死皮什么?

我惊讶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我们现在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勇猛到这个份上了,再发展下去就能像外国人那样决斗。就是脸皮开放得钢盔铁甲般厚的外国人,也还未见过女人为男人决斗。

我同教师们谈起这个情况。一个教师无可奈何地说——不是我们不管,而是实在管不了!另一个教师气急败坏地说——让他们胡闹去吧,等闹出事来就知道厉害了!

也许现在的中学生吃得饱,喝得足,营养有些过剩,感情多得往外喷涌。我念书那阵整天“瓜菜代”,拖着个稀溜咣当的肚子,哪有劲儿早恋!记得学校里也出现过一对相好的,被教师发现狠批了一通,我们大家都像看金丝猴似地去瞧他们,心里觉得挺稀奇。后来者居上,现在的中学生厉害得多了,连女同学都如此勇猛,男同学怕是更了不得。

有人说现在的孩子开化早熟,早恋不可避免。我倒觉得早恋是弱智者的表现。一个人的理智和情感是呈平衡状态发育成长的。正在念书学习的大好时光,突然急不可耐地要去搞恋爱,说明发育失调,情感系统疯长不止,智力系统处于虚弱状态,没力量对情感进行抑制。

有些家长和教师对早恋的同学怒火万丈,像对付阶级敌人那样,采用批判、打骂,甚至公开羞辱、关押锁扣。逼得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们要自杀、要上吊、要私奔,大写悲戚的情诗,有的还像革命志士一样,宣誓要与压迫势力决一死战。有一个早恋的小家伙气冲冲地来信质问我——难道你过去没早恋过?你写的“有意思的故事”不是早恋吗?

从这早恋小家伙的质问就可以看出一些早恋者的头脑简单。他都看不懂和弄不清一篇文章里主人公的年龄。另外的简单是:竟然寻找别人早恋的事例来为自己做辩护。如果真有一个作家早恋过,你就感到你的早恋是正确的吗?依此类推,你要是发现总统早恋过,你大概还会觉得你的早恋是伟大的吧!

我不认为早恋是什么严重错误和罪过,但早恋的结果是可怕和可悲的,我不认为早恋者是可恨可严厉批斥的,我倒感到他们是一对对可怜的,孤立无援的,值得人们同情的小家伙。就像一列不按正常时刻表提前开出站的火车。整个前程将是多么混乱!我为早恋的同学们心痛而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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