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学友一遍又一遍的翻阅着自己整理下来的资料,每多翻一次又会多出来一些想法,也会冲淡一些想法。其实说到底有个想法容易,把它变成说法就没那么容易了,真正把它做出来就更难了。用语言来描述想法,还要能达到希望达到的目的,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做到了的话不仅仅是语言组织能力的展现,更是可以称之为语言的艺术,艺术从来不局限于表现形式、表现方法,而是注重于意境,意境就需要意愿与环境相结合,将自己的意愿注入作品中,并且能得到大环境下的人们的认同,产生共鸣,这就是艺术,也可以说是艺术最直接的一种表现形式。
而分辨意境高低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认同你艺术的人的数量,如果一个人的艺术表现可以得到绝大部分人甚至是全部人的认同,那么他在艺术上的意境之高毋庸置疑,甚至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于真理或者干脆就是通向真理的道路。
而这一个关乎艺术与真理的逻辑,适用于任何事物。
任何事物都有一个完美的状态,而那个完美的状态我们就可以看成是一部分的真理,如果说得更形象一些那么就是:伟大的真理之树的树梢上一片叶子的脉络。
而真理之树的主干和根系,我可以把它看成是它所在世界的法则,也可以说是天道。世间万物的完美的状态都是真理之树上的一段枝节,依托于真理之树而存在。
古人的顺应天道应该便是顺应真理,遵从世界的法则吧,毕竟是这个世界创造了我们,不是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没有东西凭空出现,凭空消失,如果有,那么就是真理之树上有这么一节枝干它专门负责让一些东西凭空出现,凭空消失,除非我们能够去操控真理之树,否则这一切的一切我们人类只能去看着它发生而已。
我们只是在发现,探索这个世界罢了,所谓的改变世界,不过是人类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这个世界本来没有的东西,人类发现不了,也就从根本上不可能去创造,没有创造也就没有改变。
说到底我们人类所有的创造发明也不过是在利用这个世界已有的资源让自己生存下去而已,与蚂蚁筑巢,鸟儿搭窝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相对来说,我们人类干的更漂亮,更高端,更彻底。
到了这时候我们也就可以理解佛经上古代贤者说的那句这个世界太浩瀚,人有那个时间去研究探索整个世界不如专注于自身的话语了。而这个专注于自身并不是针对于个人,而是人类整个族群。
一个人即便他的领悟到了很高深的境界,他的眼光已经远远的超过常人,如果他不为人类这个族群做任何事,他不去分享他的领悟,他的看法,他对于这个世界那高人一等的认知。那么他的领悟,他的探索,他的整个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只是为了满足自身想要去领悟,想要去探索的那样一个意愿?太自私了吧。
如果人类站在顶端的人都不愿去分享自己的成果,何况其他人呢?或许这也就是人类无法摆脱自私这一个劣根性的原因所在吧。起码从一个物种的生存发展角度去看的话,个体的自私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呢,如果把人类当成是这个世界创造出来的艺术品的话,这个结果可就直接反转了,正是因为种种的对立面,人类社会组成才更显丰富,也正因如此,看到了这一点的人类的个体,秉着“顺应天道”的原则,或是置身世外或是隐于市中,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还是换个说法吧,艺术家自然是可以将自己的意愿寄托于艺术品中,想要怎么把弄自己的作品是艺术家的自由。而艺术品的品质不论达到了什么程度,都只是艺术品,与艺术家都不在一个维度上。艺术品所有的猜测、质疑,对艺术家来说,可以不当做是幼稚可笑的,那也都是意料之中的,这一切本来就是艺术家刻意安排的。也可以这么说,如果艺术品的发展迟迟达不到艺术家所期望的程度,当艺术家没有了耐心以后,亲自动手改动的话,不论改动到什么程度,对原艺术品来说都已经不是同一个东西了。当然了,凡事无绝对,若是艺术品可以与艺术家直接沟通,结果自然又是大不相同了。
念及此处,钟学友微微一笑,思绪,通了。或许没有十成的把握,起码方向八成不会错了。
其实这次研讨会是小范围的,由每个学校的教导主任或是副校长、校长任选一人来参加,主要是让大大小小的学校来汇报、沟通教学中出现的问题,会议地点也就是在天海大学找了间宽敞点的会议室罢了。这其实也是天海市教育局的例会,学期末了,这一个学期中出现的问题都得汇总一下,然后讨论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办法。虽说问题给上级汇报后,上级总会有个说法,可很多问题都是地区性的,最熟悉情况的是地方上,还是地方上自己拿出解决办法来更合适。
会议分三批开一天,钟学友由于身份特殊有幸三场全都参加。而第一场下来,钟学友听着各个学校那万金油的报表就感觉到这个研讨会虽然分量不小,可实际作用也大不到哪里去。
没出什么事的学校不是拿着自己的升学率做文章,就是拿学生的平均分讲故事。万一由于个别学生出过事情的学校,诸如校园暴力啊,学生自杀啊,还有师生矛盾之类的麻烦事情,基本就是围绕这些案例做报告,自我批评自我改正努力建设更好的校园环境等等。
总的来说听这些老油条讲故事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感觉愉快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实属无奈,没出事的学校除了提提学生的成绩和升学率,也真没什么说的,而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你不说那个事情吧,大家又都知道,不说显得不诚实、不愿面对问题、不愿承担责任。你说吧,就那么一件事情,好听的不好听的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句话,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了,真要解决问题也不是说两句话就能搞定的,不然这些问题早就解决了,哪里还用得着一遍又一遍的来做报告呢。
等最后一间学校的代表发完言,大家都在自由讨论的时候,钟学友知道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虽然能听到自己发言的只是三分之一的学校代表,可主要还是说给研讨会的组织方——天海市教育局的人听的,毕竟是由他们来挑选演讲者。
钟学友向负责人征求发言机会,负责人这下才想起来这是洪老板跟自己推荐的小伙子,本来负责人还奇怪这家伙来了一天了也没说话,以为就是来旁听的,现在钟学友请求发言,负责人点了点头,示意钟学友可以开始了。
钟学友的位置处于说显眼也不显眼的边角上,说显眼他其实跟教育局过来开会的负责人就隔了一个位子,可要说他显眼吧,他又是在最外围的最边上。会议桌两头圆,中间长,靠着会议桌一圈座位,在绕着会议桌摆两圈座位,钟学友就在最外圈的边角上,可又与坐在首位的教育局负责人仅仅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因此,钟学友一站起来发言,大家都以为钟学友也是教育局甚至是再上级的领导要讲话,纷纷停止了私下交流,调整坐姿,等着钟学友讲话。
“大家好,我今天有机会来参加这样的一个会议,听大家说了这么多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感受到了大家对工作的热情,同时也体会到了繁忙的工作给大家带来的压力。从很多方面来说,我都为咱们天海的孩子们感到高兴,在这里,他们可以得到良好的教育。不过我们大家也都看到、听到,还是有一些问题存在着。或许对于在座的各位来说,你们负责的学校里都有着数千名甚至上万名学生,其中有个把个出了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也就是几千分之一或是几万分之一的概率。不知道大家在这里有没有做一下统计,我做了,咱们这一批一共42间学校,9间大学,7间高中,8间专业技术学校,6间初中,12间小学,其中29间学校在这个学期都出现了学生退学、辍学,甚至是开除学生的情况,这个比例非常的高,是今天三批参与会议的学校中,比例最高的一批。前面两批初中和小学除了两个车祸一个因病亡故三个案例外,没有因为其他原因发生这些退学现象的,而咱们现在这一批,初中就有4个案例,2个是由于父母离异,转移学籍,这个就先不说他了,另外两例发生的就有些不大应该了,这两例发生在同一间学校由于同一件事情,打架。打架很正常啊,可到底是什么样不可调和的矛盾造成了他们不愿在同一所学校看见对方,只要见面就开打,还收不住手呢?刚才啊那间学校的负责人也是说了很多,也可以看出来做了许多的工作,可是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反而闹大了,还上了报纸上了新闻,这两个孩子由学校建议转学,不过一开始没有成功,他们差一点就这么就离开了学校,因为其他学校不愿收留他们,幸好最后有两间隔得比较远的学校在他们离开学校两个多月后,接纳了他们。这件事情上问题就不少啊,如果说这个案例已经是不应该的话,小学的那一例就更加不应该了,居然是因为学生受到老师的猥亵、虐待,到最后不得不改头换面,彻底移居到别的地方来尽量消除这个学生的心理阴影,虽然这个老师最后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可谁能保证这个孩子能从这个阴影里非常健康的走出来呢?我想没人敢去做这个保证吧?尽管市教育局也做了相应的工作,加强了对教师的管理,还在教室里安装了监控,甚至所有教职人员需要定期去做心理评估,都是很不错的措施嘛。可问题的关键,其实并不在这里,并不在教职人员或者说是某个教职人员的身上,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根源还是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包括之前两个学生的纠纷,究其根源,也在社会上。当今社会生活压力越来越大,并不是每个成年人都有着足够的抗压能力,足够成熟的心理素质,或许当他们的生活受到一些刺激之后,他们没有一个很好的宣泄情绪的方式的话,可能上面的这些事情就会发生一次,有了一次就会有两次,或许通过多方面的关注,各种措施的实施,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让这些情况得到控制,可它们的根没有死,只要稍有空隙,或许就会再次发芽生长。在两位学生发生几乎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件事情上,其实这个逻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印证,两位学生的矛盾据媒体报导,首先是互相看不顺眼,个性上有比较大的差异,行为习惯上更是有巨大的分歧,可最后通过媒体的挖掘和当事人的述说,我们才了解到原来这两个孩子的矛盾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矛盾,他们的父母也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甚至他们的父母本身也有着很深的仇怨。所以事情就明白了,为人父母的不去调和化解下一代人的矛盾,反而将自身的负面情绪加注在了孩子们的身上,以求自身的仇怨可以在孩子们的争斗中得到一个结果。换一种说法,那就是父母把自己未完成的心愿让孩子们去完成,那么这就不再是个例,而是社会现象。我做什么,我的儿女就做什么;我做什么,是因为我父母做什么;我没做完的,我儿女得想办法帮我做完;我做不好的,我儿女的想办法帮我做好等等等等,是不是听起来非常的熟悉?因为我们就在这样的一个社会环境中。而我们的先辈当初辛辛苦苦建立新中国,寻求改变、创新,不再固步自封,不再有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这些自私、落后的想法,可到了今天,人们的思想还是没有跳出那个圈圈,而这样的想法、做法,就是架在我们脖子上的一把刀,随时会要了我们的命。人的觉醒首先是思想的觉醒,人的进步首先是思想的进步,只有有了想法才会有做法,只要去做了,不论有没有做成功,起码是有所改变了。而如果思想不进步,物质基础的进步,生活条件的改变,不会使人类的发展进步,因为我们会被物质生活所迷惑,看不到更远的地方。时间一长,物质将会成为人类生存发展的绊脚石,我们可能会忘记,是我们掌控利用物质,而不是被物质掌控、利用。”钟学友的话语非常的激昂,在他述说的过程中,在座的全部教职人员都被他的说法吸引了,个个都认真的听着,反思着。这些话里的意思,每一个人都明白,可却无法做到,不是不去做,而是不想去做,尤其是不想去做第一个。
钟学友顿了一会儿,会议室里也没有一丝声音,大家心里的一口气都被提起来了。当众人把那一口气缓过来的时候,伴随着众人的呼吸声,钟学友继续说到:“我刚才听着大家一个一个的作报告,大多数人都是围绕着高校入学率、就业率、测试合格率这些就每所学校来说不得不去提的问题。大家的报告很详细,很用心,也很有说服力,可我感觉到的是,大家被这些问题压得很累,很累。我曾在偏远地区的希望小学里任教一年时间,在那里的教职人员从来不考虑这些问题,不是他们不需要去考虑,而是他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考虑,他们更多考虑的是怎样改善孩子们的伙食,怎样维持,提高学校的教学环境,怎样去让孩子们多学到一些实用的知识,怎样让孩子们走出大山的时候能够快速的融入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不知道大家怎么想,起码我觉得这些才应该是我们作为教职人员需要去考虑,需要去认真考虑的问题。如果说到为国家,为社会挑选发掘人才的话,不应该忘记那些偏远地区,贫困山区的孩子们,他们当中多的是人才,只是由于条件原因,成长的慢了一些,没能成长起来一些,被人遗忘了一些。”
钟学友的话语直接刺入了在座的各个学校的代表以及市教育局的负责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大家都想说些什么,可思来想去却说不出话来,会议到这个时间早就应该结束了,可没有任何人想要离开,都希望钟学友可以再说点什么,继续就这么说下去。可在众人不知不觉中,钟学友已经悄然离开了会议室,许久之后,众人才纷纷离开,可内心却无一人平静。毫无意外,钟学友如愿拿到了在天海大学公开演讲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