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总把钱放在小伙子手上，拦了他的话：“得了得了，装了送厨房去吧。清蒸！什么也别放。”小伙子照办了，嘴上还清静不下来：“放心吧，您那么费劲钓的，我保管说清了，让您吃好了。哎，要不要吃醉蟹？就是活的，掰了腿浸在酒里。要啥酒都有！”谢总打断他：“就清蒸！”“好咧，就清蒸。”小伙子终于消停了。
刘云波问谢总：“四只蟹？谢总还请了谁？”
谢子华：“没有别人，你我一人两只。”
刘云波：“我可是一只都吃不了。”
“首长，您钓它不就是为了吃它吗？”
刘云波讪讪地说：“放着一条长江不去，却在这水泥屋子里挖个池子，把蟹苗放进去养，供城里人来做这种消遣。真不知道是渔民在戏弄城里人，还是城里人在戏弄自己？”
谢总解释道：“不少人都有您这想法，这样想的人都太清醒。人要在半醒半梦中才好！做生意如此，当官也如此吧，首长？”
刘云波看着谢子华问：“你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都为了什么？”
谢子华痛快答道：“我不会讲话。古人却早有总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北京人说这叫话糙理端，首长有何见教？”
“当年我在南岭旧城工作时，交过一个朋友。他曾经是1980年旧城的文科高考状元，在北京大学读完本科，本想考季老先生的研究生学梵文。他一直对印度历史、宗教有兴趣，不料却没考上。不是考分低，是面试时老师听不懂他的方言，交流很费劲。他自尊心受挫，索性回到家乡当起了兽医。在旧城他可是大名鼎鼎，据说他周围方圆百里就没有生病的猪。他每餐喝上两口小酒，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自称功德圆满。什么梵语呀，印度呀，北大季老先生呀，早抛到爪哇国去了。谢总，你说他为什么这么自在？”
“他知道鸟为食亡的道理。”
“你说对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才最重要，他不贪。他知道人的一生可以拥有的东西、可以享受的物质是非常有限的。他知道用最小的成本去满足自己有限的需要，这就够了。知足常乐嘛！”
“深刻。难怪别人都说首长是学者型官员，分析得深刻！”
“可是，人类社会的进步往往需要那些不计成本的人来推动。”
“深刻，非常深刻！太深刻啦！中国市场化的过程，有多少商家为建立市场规范，为积累社会财富，作出了冒险和摸索。甚至很多行为在政府看来也是不大懂的。”
“政府当然也是需要学习的，这个时代，不学就应付不了你们这些狡猾的资本家。”
“首长说的是。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资本家，我是红顶商人。”
刘云波看他一眼：“还瞒得了我？你的股份制改造进行得怎么样了？国企这块蛋糕还有几块属于国家呀？都到自己的碗里了吧！”
“首长，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这可是冒着风险响应政府号令，进行股份制改造。蛋糕我没有分到，倒是分到了一大堆债务。这些债务如果没有政府政策的扶持，任谁有再多的股份，那也是死路一条，还是挽救不了企业倒闭的命运。”
“你们还怕倒闭吗？《公司法》不正是你们的救命稻草吗？”
“首长，我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谢子华抬腕看了一下表，已是晚上8点40分，刘云波一定饿了，他的胃也已经咕咕叫了两声。“咱们先吃饭，肚子闹革命就什么也干不成了。”谢子华领着刘云波回到了“宏运”包厢。
进了包厢，刘云波坐下，呷了口热茶，用纸巾擦了额头上的汗，说：“跟我兜这么多圈子干什么？饿得我肚子都叫了，该说正题儿了吧？”
谢总赶紧给刘云波上了茶：“今天就是想高攀首长，交个朋友。”
“这在你们叫放长线吧？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你也可以去打听一下，我可不是什么大鱼。一个没根没底的公务员，只有老老实实为人民服务的本分，没有任何滥用职责的权力。谢总，怎么样，丑话说完了，这顿饭还请不请呀？”
谢子华哈哈大笑：“这番丑话放在前头，我不但要请，还要再加两个大菜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