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接近。静悄悄、轻盈的脚步声。
房间的门缓缓打开……
“哇啊啊”
“呀!”
艾薇儿尖叫。
进门的人也发出小小的叫声,跳了起来。
进门的人是穿着象牙色筒罩洋装的娇小女性。及肩的蓬松棕发,大大的圆眼镜。如文字所述一般跳了起来,急忙拿下眼镜,然后提心吊胆地把眼镜戴上。
“什么啊。原来是彦一同学和艾薇儿同学啊……”
睁大眼尾下垂的棕色眼睛之人,是塞西尔老师。
彦一与艾薇儿松了一口气,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师好一会儿。塞西尔老断面露不同往常的严肃表情:
“你们两个,究竟在这种地方做些什么?这里可是禁止学生进入喔。我看到有人踢破大门的脚印,所以才进来看看。好了,老实告诉老师,把门踢破的粗鲁家伙,是彦一同学?还是艾薇儿同学呢?”
艾薇儿难为情地低下头,彦一则是不知所措,扭扭捏捏。塞西儿老师很感兴趣地说道:
“犯人禁止外出一个月。”
艾薇儿一副不甘愿的表情,眼尾浮起泪珠。注意到此事的彦一陷入沉思。
“你们两个人都闭上眼睛。”
两人乖乖闭上眼睛。
“认为是自己做的人,把手举起来。”
可是两人一动也不动。
最后是彦一勉勉强强地以羞愧的表情,姿势端正地举手。
艾薇儿也轻轻将手……不是往上举,而是像说“是他”一样,指着旁边的彦一。
塞西尔老师不由得笑了。
“两个人都把手放下,睁开眼睛。哈哈哈哈哈!艾薇儿同学,以后注意不可以用脚开门,而是要是用手喔。至于彦一同学……”
塞西尔老师把两人赶出房间,想了一会儿:
“彦一同学……看样子你可能会因为异性关系惹来灾祸,老师有点担心。”
被塞西尔老师赶出时钟塔的彦一和艾薇儿,直到出了时钟塔才松一口气。
“你们两个不准再接近这里。懂了吗?老师会在今天把门锁换掉.听好了,绝对不可以接近这里。”
塞西尔老师重复好几次。彦一注意到老师不同往常的认真表情:
“为什么?”
塞西尔老师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总之就是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重复了好几次。
塔四周的天空,有如铺满厚重灰色布料一样乌云密布。夏季昆虫在庭院各处鸣叫。
在塞西尔老师快步离去之后,距离时钟塔稍远之处的庭院一角绿色草地上.只剩下彦一和艾薇儿。艾薇儿一脸忧虑的神色
“我说……你不觉得塞西尔老师说话的方式很怪吗?我想时钟塔里面一定有宝藏,所以老师才不让我们接近。彦一同学,你有什么想法……?”
说到这里才发现没有回应,急忙四处张望,只看到彦一背影慢慢远去。
艾薇儿往彦一急忙前往的方向望去,鼓起脸颊:
“啊、逃跑了!真是的……”
噗了一口气,自己也迈开脚步。
一阵风吹来。吹开艾薇儿的一头短发,露出她的白色后颈,水滴从树叶上面滴落,沿着脖子滑落消失。
“啐!”
无趣地喃喃说道:
“我是以约会的打算约他出去的。相约一起去看电影不就是那样吗?穿上最可爱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鼓起勇气一起去寻宝培养感情……那个家伙真是的,竟然在旁边呼呼大睡!”
不高兴地叹口气,肩膀垂了下来。
“我当然知道你没考过不及格——”
抬头望着天空,夏日的天空又高又清澈。几只白色的小鸟,快乐地飞过天空。喷水池,花坛的花朵,一切都被阵雨的水滴淋湿,发出闪亮光芒。
艾薇儿坐在小径的长椅上,似乎很痛地伸了几次脚,然后小声说了一句:
“彦一同学是笨蛋!”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圣玛利亚学园图书馆——
隐身在宽阔校园最深处的高塔,有如三百多年来的遭遇,今天也被寂静所包围。
茂盛的南国树木、艳丽的红花恣意锭放的植物图里,娇小美丽的少女像是伸出上半身一样倒卧在楼梯平台中央
无论是眩目的夏季阳光、突如其来的骤雨都不能打扰她,今天也和平常一样,待在爬上迷宫楼梯终点的秘密植物园。
少女今天也穿着点缀花朵图案的粉红洋装,搭配看似适合在云端漫步的蕾丝系带鞋。荷叶边与蕾丝所环绕的娇小身体,看似慵懒地看着书。
小小的睑蛋极为细致,乍看之下完全不像真人,简直有如工匠精心打造的陶瓷娃娃。除了小巧鼻子与樱桃般的润泽嘴唇,还有粉红色的蔷薇脸颊——唯独那双闪闪发亮的淡翡翠绿眼眸,蒙蒙着氤氲烟雾,带有说不出是大人还是小孩的莫名冷酷,酝酿出属于她的独特氛围。带有光泽的金发长度直到脚边,有如不可思议生物的尾巴从楼梯扶手垂落,慵懒地摇晃。四周散落好几本翻开的厚重书籍,每一本都是难懂的学问书、魔法书,以及辞典等等,光看一本就要花上许多时间的书,可是爱尔维多却同时阅读好几本。好几本书同时翻页,目光游走,又继续翻页。
爱尔维多专心看着书突然抬起脸说了一句:
“……无聊。”
两脚就像小孩子耍赖一样,不停啪哒啪哒舞动,书本也被她一脚踢飞。
爱尔维多突然滚倒在地,然后把身体缩起来,变成一颗荷叶边小球,开始往左,往右滚动。每次滚动就四散的书籍踢得更远。
“无聊就是无聊啊!该怎么说呢,会死!等到无聊一直淹到喉咙.我就会窒息而死.就医学上来说是可能的。啊……”
爱尔维多以荷叶边球的模样在植物园地上往右、往左、往后不停滚动,突然坐了起来。小手伸向迷宫楼梯的扶手,出神望着遥远下方的图书馆入口。
“呼……”叹了口气,靠在扶手上把身子往下探。金发朝着遥远的下方大厅垂落,不停左右摇晃。
“真是的,跳下去算了。这么一来虽然会死,至少在那一瞬间会很刺激,很爽快……哇啊啊啊啊!”
爱尔维多嘴里诉说危险的事,突然把手从扶手上放开,小小的双手压住后脑勺。有如老太婆的沉静翡翠绿眼瞳,开始浮现泪珠。
“好、好痛……啊?”
按住后脑勺、浮出眼泪的爱尔维多慢慢回头,发现有一本书掉在地上。看来是因为爱尔维多一阵骚乱所造成的震动,把旁边书柜上的书给震下来。
那本打中爱尔维多后脑勺的书,有着特别华丽显眼的金色封面。爱尔维多恨恨地瞪着那本书好一会儿,然后慢慢接近那本书。不知为何小心翼翼,就像是野生动物在陷阱附近徘徊一样,用小巧的鼻子凑近闻书的味道,然后拉开距离,就这么重复好几次。
大约过了十分钟,爱尔维多终于解除警戒,轻轻把那本书放在膝上,然后慢慢翻、开、那、本、书……
——碰!
那本金色的大书,一打开就在爱尔维多眼前呈现不可思议的情景。
就在此时。
一个巨大的玻璃窗。
同样巨大的吊灯。
穿着黑色礼服的高大男子,还有倒挂着的少女。
少女的脖子上,红色的血液飞散,看起来就像扯开脖子盛开的红色花朵。
高大男子打从心底笑着
男子为自己的胜利感到得意洋洋。
同时也抱着长年以来的深刻哀伤与愤怒。
男子慢慢转头,望向俯视这个迷你世界,
包裹在荷叶边中的巨大少女。
男子望着少女——爱尔维多的巨大绿色眼眸,面带微笑。
然后指着地面。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爱尔维多回过神来,盯着在膝上翻开的书。
那是一本很大的书,设计成一翻开礼服男子和少女的图画就会眺出来。也就是小孩子看的绘本常用手法“跃动的立体绘本”。可是这本书不是用来骗小孩,打造得非常精巧。瞬间让人感觉整个情景跃入眼帘。
爱尔维多发现面具男子似乎指着地面……也就是书本的页面,于是往那个方向看去。有如绘本的文字部分写着什么,全部都是手写。
爱尔维多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
把脸凑近,继续读下去。
里面写着:
《给看到这本书的后来人》
爱尔维多皱眉,俯视礼服男子。
“回忆录?”
用鼻子“哼!”了一声,瞪着小小的礼服男子:
“你以为我会乖乖看这本回忆录吗?真是抱歉。”
爱尔维多合上书本,放回原来的位置。
然后发呆,好一会儿一动也不动。
“……哇啊啊啊啊!果然很无聊!”
爱尔维多再度缩成荷叶边球,软绵绵地左右滚动,最后还是鼓着脸站起来,伸手抓住金色的书在膝上摊开:
“没办法。虽然很不喜欢,还是看一下吧……如果说在看跟无聊到死之间选择,那就只能看了。”
爱尔维多大言不惭地说了过去写下这些话的人听完一定会生气的话。把脸埋进金色的书本里,开始阅读。
“嗯,果然是回忆录。竟然能做出这么精巧的东西。这家伙真是闲。”
《未来的汝啊。汝是男,是女,是大人,是小孩,都不要紧。因为我的谜再过几百年都不可能有人解开。汝是否很不甘心?》
爱尔维多狠狠皱眉,生气了。金色的头发瞬间膨胀,蔷薇色脸颊也被愤怒染得通红。
“说、说什么大话啊。没有我看不穿的东西。搞什么这个没礼貌的家伙!”
一气之下随手翻过。
下一页是另一个日期,以颤抖的文字用力写着:
《未来的汝啊。我是个吸血鬼。而汝就成为银制的十字架,揭发我的愚蠢秘密吧!》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自己说不会被看穿,又叫人揭发他。真是个难搞的家伙。”
爱尔维多“啪哒!”一声板上书本。
“嗯……算了。”
反覆无常地把书丢在地上。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把手伸向原本是帽子的点心盒。剥开马卡龙的包装纸,喜孜孜地塞进嘴里,可是又若有所思,不知道在犹疑什么。
嚼嚼嚼嚼、嚼嚼嚼嚼……
咕嘟吞下之后又伸出手,把第二个马卡龙塞进嘴里。
嚼嚼嚼嚼、嚼嚼嚼嚼……
一边吃着马卡龙,爱尔维多的视线集中在丢在地上的金色书本。马卡龙包装纸散落一地,被天窗吹来的风吹得沙沙作响。爱尔维多再度缩成一团,左右摇晃不知在犹豫什么,终于叹着气起身:
“还是敌不过无聊。毕竟这是最大的敌人……”
一面喃喃自语,一面伸手拿起金色书本。
翻开内页,华丽的城堡大厅、穿着漂亮华群的少女、站在餐桌前服饰的仆人,像是在说着什么的老管家……各式各样的情景便“碰!碰!”跳出来,爱尔维多也沉迷其中,甚至忘了把拿在手上的马卡龙塞到嘴里,只是埋首在书里。
过了一会儿,遥远的下方大厅响起一个声音。门随着“啪哒!”一声打开,接着是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如往常的声音……
“爱尔维多——!”
被叫到名字的爱尔维多轻轻抖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应那个声音,只是继续埋头苦读。
在大厅的遥远下方出现黑发少年的身影,并且响起气喘吁吁奔上迷宫楼梯的脚步声。
爱尔维多没有抬头,只是含糊地念了一句:
“唔。那个坏蛋终于来了吗……”
把马卡龙塞进嘴里,爱尔维多继续看着书。少年——夏彦一奔上楼梯,喀、喀、喀……脚步声响彻宁静的植物园。
不过迷宫楼梯很长。
彦一的身影还得花上几分钟的时间才会出现。
“爱尔维多——!”
等到气喘吁吁的彦一爬上植物园,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正在用力喘气。擦掉汗水,驾轻就热坐在爱尔维多的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喂,你无聊吗,”
被问到的爱尔维多,一脸觉得很麻烦的样子,从放在膝上的书里拾起头。
被丰润金发包裹的小巧脸蛋上,有一双前所末见、晶莹剔透到不可思议的绿色眼眸。
看到爱尔维多沉默的模样,彦一不由得吃了一惊。当他咽下口水等待回答:
“……倒也不会。”
彦一失望地垂下肩膀。
爱尔维多注意到他的模样:
“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正好收集到更有趣的事,所以我想如果很无聊,应该能让你高兴一下,所以就跑来了。昨天不是。。”
“喔……”
对于爱尔维多漫不经心的回应,彦一有些失望。可是又打起精神:
“就是昨天和你说的吸血鬼的宝藏啊,我今天和艾薇儿去了,那个城堡里真的有吸血鬼的房间,不过有点奇怪……”
爱尔维多不可思议地说:
“嗯,真是奇怪。”
彦一回问:
“怎么奇怪?”
“我正在接受这位吸血鬼伯爵的挠战。”
吓了一跳的彦一反问:
“咦?挑战!?”
风由天窗吹来,把植物园里的花朵、叶子吹得沙沙晃动。外头虽然因为夏日艳阳而酷热,这里却保持宜人的凉爽,奸像与地上的炎热无关。
爱尔维多懒懒地吃着马卡龙,阅读摊在膝上的书。彦一乖乖等了一会儿,才发现爱尔维多似乎无意回应,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的挑战是什么,”
爱尔维多假装没听到。彦一闲得无聊,伸手拿起一个爱尔维多的马卡龙放进嘴里,不知为何又开始整理散落一地的书,爱尔维多突然开口:
“彦一,有人约你去看电影吧?”
“嗯!咦、你怎么知道?”
爱尔维多兴味索然地说:
“从口袋里露出的半张电影票可以看到部分片名,似乎不是你这种类型的男人爱看的电影。所以我猜是有人约你出去。”
“嗯……真厉害,被你说中了。因为村里的电影院盖好了,所以我也去看看.结果里面放映的电影是以过去曾经待在这个学园的吸血鬼伯爵为范本编写出来的故事.”
“嗯……”
爱尔维多似乎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致,又假装没听到继续看书.彦一捡起马卡龙的包装纸,把散落一地的书集中在一起,口中不停述说电影院的情况以及在村里见闻。爱尔维多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完全没有回应,只是过没多久突然抬起头,开始说起奇怪的话题。
“你知道玻璃吗?”
彦一愣住。
“知道啊。在我们家乡叫做琉璃……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想要和你聊聊有关吸血鬼的事。”
“……会聊很久吗?”
“当然。”
爱尔维多点点头。
“久得不像话。像是不醒的梦一样久.像龙的寿命一样长。好了,听我说。到这边来.”
彦一虽然面有难色,可是却无计可施,只能回到爱尔维多的身边正襟危坐。爱尔维多的侧脸浮起冷酷的表情:
“彦一,我是不知道你对于吸血鬼知道多少,不过按照我的推测,应该几乎完全没有任何相关知识吧,”
“很抱歉.啊~我完全不懂。”
“就让我来说明——所谓的吸血鬼,……彦一,你要是睡着我就和你绝交。”
“我才没睡!只是闭上眼睛而已。”
“哼!”
爱尔维多对彦一的辩解嗤之以鼻。
“所谓的吸血鬼,不过是一些患了卟啉病的可怜人罢了。”
“卟啉病?那是什么病?”
“那是一种可怕的疾病,卟啉病会使患者严重贫血,面部器官腐蚀,并且不能接触阳光,一接触到阳光嘴巴和牙龈就会腐烂。所以被一些愚蠢的人当做吸血鬼。”
“啊,真恶心,那飞呢,吸血鬼不是会变成蝙蝠飞走吗,就像学院里的吸血鬼伯爵一样,不是被人看到从窗台飞走了吗?”
爱尔维多放下膝上的书。把马卡龙塞进嘴里。
“嗯嗯……所以呢,关于玻璃——”
“怎么突然转变话题?”
“哼。才没变。”
爱尔维多把马卡龙的包装纸随手一丢,彦一捡起来收进口袋。
“舞台在公元前。有一艘腓尼基人的大商船来到地中海沿岸的贝鲁斯河河口,船上装了许多天然苏打的晶体。对于这里海水涨落的规律,船员们并不掌握。当大船走到离河口不远的一片美丽的沙洲时便搁浅了。
被困在船上的腓尼基人,索性跳下大船,奔向这片美丽的沙洲,一边尽情嘻戏,一边等候涨潮后继续行船。中午到了,他们决定在沙洲上埋锅造饭。可是沙洲上到处是软软的细沙,竟找不到可以支锅的石块。有人突然想起船上装的天然结晶苏打,于是大家一起动手,搬来几十块垒起锅灶,然后架起木柴燃了起来。饭很快做好了。当他们吃完饭收拾餐具准备回船时,突然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现象:只见锅下沙子上有种东西晶莹发光,十分可爱。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以为发现了宝贝,就把他收藏了起来。这就是玻璃的由来。”
“爱尔维多,你到底想说什么嘛?”
“嗯…不用形状的玻璃,有不同的效果,彦一。而且这世界上根本不会有吸血鬼,你还不明白吗?”
从天窗吹来的风,拂动爱尔维多的长发。
不知何处有小鸟鸣叫。
“……爱尔维多,我看你好像很高兴。”
“高兴?我?”
“对啊。应该是吧?托了这个吸血鬼的福,今天的你难得不无聊。”
“嗯……”
爱尔维多不满地鼓起脸颊,默默不语。彦一倒是满面笑容看着这样的爱尔维多。虽然他还是没想明白吸血鬼和玻璃有什么关系。
小鸟再度呜叫。
天窗洒落的眩目阳光,将外头已经是夏天的消息,送到植物园里。
隔日早晨——
彦一一如往常,不需闹钟便在七点准时起床,睡眼惺忪地从男生宿舍的房间床上爬起。在厕所刷牙洗脸,整齐穿好制服、打上领带,提起前一天晚上装好课本与笔记本的书包,离开房间。
下楼来到餐厅,里面还不见住宿学生的踪影。或许是贵族子弟不习惯早起,大家总是睡到接近上课的时间才起床。彦一向性感的红发楼管打声招呼,请她端来早餐,专心用餐。
“对了,彦一同学。”
楼管边抽烟边添加红茶。
“你昨天去过村里的电影院?”
“是啊。咦、楼管也去了吗?”
“没有。”
楼管摇头继续说道:“很兴奋,很想知道那红发帅哥的底细呢。”
“红发帅哥?”
彦一愣了一下。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告诉我,说她在电影院遇见东方男子。这是附近只要一提到东方人,就会想到彦一同学。”
“这样啊……说得也是。”
“听说你和红发帅哥在一起。你们认识吗?村里的女孩子都
[昨天我一直和艾薇儿在一起啊……?]
想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楼管说的“东方男子”不是自己。
“那不是我。我一直和同学在一起。”
“这样啊。听说那两个人对她抛个媚眼,害得她心头小鹿乱撞,还以为一定是……”
“楼管,拜托你在听到抛媚眼的时候就要发现!我才不可能会做那种事!”
“唉呀,是吗,那你也来试试看吧?”
楼管对着彦一抛个媚眼。彦一不由得胀红了验。
——吃完早餐,离开宿舍。抬头挺胸的彦一朝着校舍直线前进。
走在平常走惯的路上,总觉得有点在意,眼神飘向过去没有正眼看过的老旧时钟塔。
(咦……)
沉浸在一片灰色之中的石塔,似乎只有那个阴沉灰暗的角落还是夜里,照不到眩目的朝阳。石塔入口,昨天被艾薇儿踢破的大门摇摇晃晃……像是吊在墙壁上敞开。
(记得昨天塞西尔老师说过要把门立刻修好……)
觉得自己有责任的彦一在小路上转个弯,小跑步接近时钟塔。仔细看看大门,上面装有昨天没看到的新锁。可是锁上面却有被人橇开的痕迹……
彦一伸长脖子,窥探塔中的状况。
里面的景象和昨天一模一样——满是灰尘的阴暗走廊,通往黑暗深处的楼梯。战战兢兢踏入两、三步,小声问道“有人吗……?”可是没有任何回应。彦一打算离开时钟塔。
(等一下要向塞西尔老师报告门还开着……)
转身背对高塔,就在这时:
叽叽叽叽叽……
听到微微声响。时钟塔深处有门打开的声音。彦一转身用稍大的声音再问一次“有人吗?”
没有回答。
迟疑了一会儿,彦一踏入塔内。
带着疑问走上楼梯,找到昨天艾薇儿踹破的第二个门——那个神秘、有着巨大吊灯、玻璃门和相框的房间。
门开着。
彦一缓缓前进。头伸入门口,探望房间内部。
——有个男人倒卧在地上。
没有多想的彦一冲上前去,把那个男子扶起来.相同的肤色——是那个东方男子。男子注意到彦一,慢慢睁开眼睛。和彦一有着相同的漆黑颜色,细长的眼睛睁得老大。
颤抖的右手伸向彦一。睁大的眼眸因为充血的缘故,微血管看来好像马上就要爆开。瞳孔放大,口中流露低沉的**。
彦一注意到男子伸出的右手食指上头有个怪异伤痕。指尖有硬币大小紫色瘀伤,乌青充血。颤抖的男子紧紧搂住彦一,在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那是有如在地狱深处响起,沙哑不祥的声音。
“吸血鬼伯爵——”
彦一“咦?”回问。男子再度说道:
“雷蒙……”
以出乎意料的巨大音量喊叫之后,脑袋颓然垂下。
彦一不断摇晃男子、放声呼唤,但是似乎已经回天乏街,毫无任何反应。把男子留在那里,急忙冲出去。来到走廊时,似乎有人横越而过,廊上小窗镶死的玻璃另一端瞬间出现一闪即逝的黑影。
彦一匆忙跑过走廊正要下楼梯……
“……咦?”
回过头,又慢慢走到小窗旁边。
“人影,不可能啊。这里可是……”
彦一疑惑地看着自己既将走下的楼梯。
“这里可是二楼。不可能有人从窗外通过。”
咻……窗外的风吹过。
建筑物啪啦,啪啦震动。
警方接获报案,赶到现场是在三十分钟之后的事。身为死者发现者的彦一,接到彦一报告的塞西尔老师,以及几位年长的老师,都聚集在成为命案现场的时钟塔。
吉尔探长沿着朝露沾湿的小径往这边走来。金色长发垂在背后,深邃的轮廓有着贵族的美貌。绿色眼眸中带着忧郁,身上穿着钝白衬衫配上马裤,整体姿态相当潇洒。
探长子毫不迟疑走向发现者彦一。
“早啊,彦一同学.”
“……早安,探长”
“现场在哪里?”
“跟我来?”
走进房间,吉尔探长看到尸体之后立刻蹲下来开始观察。
“是个东方人,和你有关系吗?”
“才没有!即使是东方人,国籍应该不同。长相也和我国的人不太一样……”
“嗯?”
盯着尸体看的吉尔探长又说:
“我记得昨天村里来了两个外地人。其中一个是东方人。应该就是这家伙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村民的闲话家常啊。尤其是年轻女孩的口耳相传,可是我们重要的情报来源。我还知道
你昨天到村里去了。听说两名天真无邪的学生大闹电影院呢。”
“大、大闹……”
吉尔探长拾起头来:
“听说是和金色短发的漂亮女生同行。应该就是她吧?”
话毕便指着彦一背后。回头看到穿着制服的艾薇儿站在那里,睡眼惺忪揉着蓝色眼睛。
“艾薇儿!”
“彦、彦一同学!听说时钟塔发生命案,我……”
艾薇儿冲向彦一。然后抬头看向站起身的吉尔探长。凝视着吉尔探长好一阵子之后。轻轻皱起眉头。
“怎么了?”
“他是谁?”
“警方派来的吉尔探长。”
艾薇儿默默观察吉尔探长好一会儿,对着彦一说起悄悄话。
“怎,怎么,”
“虽然很英俊……可是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喂、我听到咯!”
吉尔探长不悦地如此说道。
走出时钟塔,正好碰上吉尔探长的两个部下。两人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
两个部下带来一个男子。帽子压得低低的——根据两个部下的报告,是死者的同伴。
“我们在村里的旅馆找到他!”
“正在呼呼大睡。”
红发男子的脸孔因为被帽子盖住而看不清楚。身高很高,身手异常矫捷。沿着铺满碎石的小径走来的脚步,有如在云上跳舞一样轻盈,散发某种异样的存在感。
美丽外貌令人联想到古代雕刻的深邃轮廓,猫一般眼尾上扬的深绿色眼眸。男子薄薄的嘴唇好像在嘲笑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吉利。
探长问到男子拜访村落的目的——
“我的同伴似乎有别的目的,不过我一无所知。”
“今天早上你人在哪里?”
“一直待在旅馆里,旅馆老板可以当我的证人。我话说在前头,就物理上来说,我绝对不可能杀害他。除非我可以在旅馆和时钟塔同时存在。”
“嗯……?”
吉尔探长问道:
“你到村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男子薄薄的嘴唇,突然动了。
眯起像猫一样的眼眸,那名男子似乎瞬间放出眼睛看不到的能量,男子以低沉的声音间短说道:
“来找一个少女。”
喃喃自语之后“嘻嘻嘻……”笑了出来。
彦一与吉尔探长互看一眼。彦一发现探长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严肃,与往常差异极大的严肃。
彦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说了一声:
“对不起,艾薇儿。待会见。”
快步离开时钟塔,不知道跑哪去了。
早晨的阳光照耀庭围。水晶喷水池发出闪亮耀眼的光辉,树叶也被染成鲜艳的绿色,摇曳生姿。
艾薇儿站在喷水池前面,因为烦恼杀人案的事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藏而垂头丧气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啊!”的一声,突然想到什么,然后鼓起脸颊:
“糟了!彦一同学一定又跑到图书馆了!”
——圣玛利亚学园大图书馆。
充满尘埃、微菌与知性的气息,时间有如静止的广大图书馆塔。占领整面墙的巨大书柜,与位于正中央摇摇晃晃,呈迷宫状延伸的细木楼梯。
这个充满神秘寂静的场所最上方,爱尔维多今天也在大量书籍的陪伴下,沉溺在发呆与思索之中。奢华洋装层层叠叠的蕾丝与荷叶边,覆盖在过于娇小纤弱的身体上,今天的她穿着饰有珍珠钮扣,并在各处缀有珍珠的白色与粉红棉纱连身洋装,宛如金光闪闪的荷叶边集合体似乎很不高兴,脸颊胀得鼓鼓的。
“嗯,不中意……”
昨天看的那本金色书本落在脚边。
“我不中意。我不中意这个回忆录。非常不中意……”
一面喃喃自语,爱尔维多继续以一验不悦的表情缩成一团,然后变成白与粉红的荷叶边球,从植物园朝着楼梯的平台,带着怒气边滚边发脾气。就在这时……
——啪哒!
遥遥下方的大厅,传来有人用力推开包覆皮革的门街进来的声音。
“爱尔维多——!”
正是一如往常的朋友。
爱尔维多立刻起身,然后抓住有着卷叶装饰的楼梯扶手起身。
“爱尔维多,在吗——?”
看到眯起眼睛仰望这里的东方少年,更是不高兴地眯起绿色眼眸
“彦一,立刻上来!”
“咦?你怎么了?真是稀奇!你不是每次都假装不知道我来了吗!”
彦一以颇为起劲的声音喊回去爱尔维多更是不悦地鼓起脸颊,喃喃说道:
“少啰哩啰唆,快点上来……”
然后皱着眉头一动也不动,一听到彦一冲上楼梯的脚步声,爱尔维多总算松了口气,开始摇晃身体。偶尔还越过扶手看看楼下——怎么还没到、怎么还没到。焦急地伸长脖子等待朋友登场。
喀、喀、喀、喀……
彦一规矩的脚步声响彻图书馆塔。
可是迷宫楼梯很长,彦一还没有爬到。
还没、还没、还没到……
十分钟之后。
“爱尔维多!呜哇!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因为爱尔维多命令他立刻上来,所以彦一用比平常更快的速度冲上迷宫楼梯。一脚踏入楼梯平台时,只见到一个白晃晃松松软软的圆形物体以惊人的气势滚来,彦一慌了手脚,差点滚落迷宫楼梯。
缩成一团在地上滚的爱尔维多,以不悦的表情突然起身。斜眼瞪了彦一,以老太婆的沙哑声音吐出一句:
“……慢吞吞。”
“对、对不起。我已经很快了。但人总是有极限的。可以的话真想搭电梯……”
“哼、不过是彦一而已,也想搭电梯?”
这样过分的话,惹得好脾气的彦一也生气了,紧绷着脸坐在旁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过是彦一而已……这样说话太没礼貌了。是啊,我要好好教你尊敬别人才行。你懂什么是尊敬吗,爱尔维多?”
“彦一,你是价值观的奴隶。”
卯起劲来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彦一,一开口就碰了钉子,只能默默不语。
“是吗?”
“嗯,没错。”
彦一一睑不满,继续沉默。爱尔维多抬头看到彦一紧蹦的脸,诧异地说:
“哟,你有什么不满吗?”
“当然有很多不满。从遇到开始就有。一直,一直都有很多不满。”
爱尔维多似乎毫不在意,假装没听到。
彦一叹口气。
(要和爱尔维多争辩绝对赢不过她,聪明才智也比不上。可是我既然是个男子汉,总有一天要把她驳倒,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唉……)
再一次深深叹口气。
(只要让我知道爱尔维多的弱点……)
瞄了爱尔维多一眼,她正在以小巧的双手努力拨开马卡龙的包装纸。心想她一定会一口塞进嘴里,没想到爱尔维多没有将拿出来的马卡龙塞进嘴里。反而只是翻来翻去,不断舔着。
(爱尔维多,到底在做什么啊……?)
在诧异盯着她的彦一面前,爱尔维多不停玩弄马卡龙,好像在思考什么。甚至完全忘记要吃掉最喜爱的马卡龙,停下手上的动作,心不在焉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看样子爱尔维多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彦一轻轻伸出手,在心不在焉的爱尔维多鼓鼓的蔷蔽色睑颊上轻轻一捏。
爱尔维多突然回神,斜眼蹬视彦一:
“不准随便摸我。”
“啊、对、对不起……”
“怎么了?”
“对了,有案件发生。下面发生怪异的命案。似乎是和你昨天提到的那个吸血鬼伯爵有关的案件。我想你一定会有兴趣,”
爱尔维多的肩膀抖了一下。
丢下舔过的马卡龙,伸出一只手的食指在彦一的脸颊上用力戳刺。
“说吧。”
“嗯……”
彦一在有人戳着脸颊的状态下开始叙述:
“昨天村子里来了两个外地人,一个白人,一个是和我一样的东方人,然后今天我路过时钟塔的时候,噗,就是吸血鬼伯爵的那个时钟塔,噗,我发现门开着,因为记得塞西尔老师说过会锁上的,噗,就进去看了一下,发现那个东方人死在吸血鬼伯爵的房间里……爱尔维多,你一直压我的脸颊,这样我很难说话。爱尔维多……你怎么啦?”
爱尔维多一脸严肃,把手指从彦一的脸颊移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盯着落在脚边昨天仔细阅读的金色书本,好一会儿沉默不语。
爱尔维多突然站起来,小小的身体跨开脚步挺立,感到奇怪的彦一不禁问道:
“噗!你究竟是怎么了?”
“……愚蠢的男人。”
“愚蠢,你是说死了的东方人吗?”
爱尔维多摇头。
“不是.”
“那是在说我?”
爱尔维多再度摇头,彦一面带不解地说:
“那我就想不出有谁了……”
“我说的是雷蒙。”
“咦?雷蒙?”
彦一惊讶站起.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早上的命案是那个吸血鬼伯爵雷蒙干的,这怎么可能?还是说……爱尔维多,你要去哪里?”
“下面。”
爱尔维多摇晃洋装裙摆,开始往前走。发现她往电梯方向走去的彦一大吃一惊:
“下面,难不成你……打算离开图书馆?到下面去办事?”
“没错。”
每次和爱尔维多见面都是在图书馆最上方的不可思议植物园里。彦一有时候甚至怀疑爱尔维多晚上是不是都谁在这里。
他开始想像爱尔维多在学图里,例如教室、或庭园小径出现的样子。爱尔维多穿着制服上课、在餐厅和大家一起吃午饭的模样……
实在无法想像,彦一带着怀疑询问宣布要到下面的爱尔维多:
“……可是,究竟为了什么?”
爱尔维多回头了。
淡翡翠绿的眼眸里浮现某种表情。倒吸口气的彦一凝视她的眼睛——那种表情似乎是愤怒、又像是绝望、又带着喜悦……彦一无法分辨。
彦一突然发现自己对于这个不可思议、怪异的娇小朋友,仍旧是一无所知,不禁感到寂寥与焦急。
“少管我。”
“难不成……你生气了?”
爱尔维多没有回答。风从天窗吹入,拂动洋装的裙摆,棕搁叶摇晃发出沙沙声响。
“爱尔维多……?”
“彦一,我接受那家伙的挑战。”
“那家伙?”
“就是在你的脚边,那本吸血鬼的回忆录。我会解开吸血鬼之谜,阻止他继续杀人,还有,那个宝藏遗产,这个谜或许难解,可是我会将所有的一切推理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揭穿那家伙的可怜模样!”
“就是破案的意思吗……?”
爱尔维多骄傲地点点头:
彦一从脚边拾起金色的书。虽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不过应该是这本书和写这本书的人惹恼了爱尔维多。
彦一追着缓缓走进电梯铁栏杆的爱尔维多。
“喂、我可以看这本回忆录吗?”
“看吧。只不过,彦一……”
就在彦一终于追上,眼前电梯的铁栏杆却发出“喀哒喀哒”的巨大声响关上。爱尔维多不耐烦地指着迷宫楼梯:
“只不过,彦一……你走楼梯下去。”
“爱尔维多……让我搭一下电梯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
“为、为什么!?”
爱尔维多仰视彦一,以悲哀、带着忧郁的绿色眼眸说道:
“要问为什么——我最喜欢看到彦一为了我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两条脚变得沉重不堪,费劲吃奶的力气爬上迷宫楼梯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