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把手里那只大得夸张的Gucci的袋子拎得高了一点儿。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刚刚,就在刚刚,她站在那间亮闪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购物中心里的时候,耀武扬威地拎着它,丝毫不觉得不对劲。但是此刻,不对劲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甚至想把这个精致的大家伙藏起来,也许是因为擦肩而过的人们有意无意印在上面的眼睛。那一瞬间她找回来了小学时代把考砸了的试卷藏在书包里的那种心情——只要走进了小区里,就得尽力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更重要的是,看上去和别人一样,因为所有进进出出的大人们都认得你是谁家的孩子,都认得你的父母,都有火眼金睛,换言之,都是你的敌人。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怎么回事?费尽了力气离开了家,好不容易才挨完那么多岁月长大了,怎么还是挣脱不了小时候的本能呢。不过珍妮总的来说算是个乐观的人,她迅速地就开心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去,拆开这个美丽的袋子,以及里面那层光滑的天鹅绒——她新买的包是棕色的,普通的颜色,款式说到底也没有多么惊人,很多人都会以为她不过是为了上面那个刺眼的LOGO,她从来都懒得和这些人争辩——它之所以诱人,是因为表层弥漫着一种光,很柔和,但就是不由分说地划清了自己和那些廉价货色的界限——这世界上不只是人才有“气质”这样东西的。
可是现在看来,真的得把这个袋子藏起来了。因为她在单元门口,听见了房东上楼的脚步声。算了,还是自己也藏起来吧。她灵巧地闪身躲到了两栋楼之间的小卖部后面。小卖部门口那个肮脏的冰柜后面有个结满蜘蛛网的缝隙,刚好够她把Gucci的袋子塞进去。她淘气地做了个鬼脸,“委屈你了。”正在这个时候,她看到房东满脸怨气地走了下来,她不慌不忙,巧笑嫣然地迎上去:“王叔,今天早上真不好意思,昨晚通宵加班,早上睡得太死了,听到有人敲门可就是怎么也爬不起来去开——”
“敲门?”房东啐道,“我和我老婆都快把墙拆了……”
“王叔——”她拖长了声音,“你不知道,我们电视台就是这样的,加起班来根本没日没夜——呶,房租。您数数,一千五百块,正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