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当空,阳光灿烂。银色的白云一排排铺缀在湛蓝的天空里,层层叠叠,一波接一波,就像浪花一样美。习习凉风扑面而来,吹得官道两旁的红桉树叶沙沙作响,听起来仿似那情人间永远也说不完的喃喃情话。
瘦削的秦歌骑着那匹同样瘦削的青萝马,嘴里哼着木兰村老村长独创的小调,左瞅瞅,右望望,时不时吹两声悦耳的口哨逗弄树上的青丝鸟,悠然自得地享受着这美好的午后时光,不紧不慢地向木兰城走去。
将马骑到官道背阴处,秦歌打算吃两个路上顺手摘的野果,休息一下再上路。突然从前面的树上跳下来一个少年,年纪与秦歌相仿,长得眉清目秀的,服饰华丽却难掩邋遢,好像有好几天没清洗了。少年别了别身后背着的小包袱,弯腰捡起一根儿粗臂的树枝指向秦歌,神色有些慌张却马上故作镇定地摆出一副自认为狠厉的神态,大声向秦歌喝道:“放开那匹马,让我来。”
第一次出门远游就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的秦歌有点蒙,连伸进包袱里掏野果的手也僵住了。
这,唱的是那一出?
下一刻脑袋转过弯来的秦歌才想起说书先生嘴上经常出现的桥段,自己这是遇到打劫了。
秦歌暗叹自己运气真好。看到对面那少年青稚的脸上故作的狠厉,秦歌有些想笑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翻身下马,双手向前送出缰绳,声音颤抖地说道:“那,你过来。”
那少年见秦歌那么好说话,一颗紧张悬着的心放松下来,暗自庆幸自己第一次出来干这勾当就遇到了一个软包,快步走过去准备接过缰绳,说道:“我只要马和十几个金币,不会伤害你。”
秦歌眯起眼睛,掩藏住眼眸深处勃发的精光,看着对方走进自己三尺之内,“哦”了一声,瞬间飞出一脚。这一脚很快,快到秦歌后面那句“我保证不打死你”刚说口就已经扫中了那少年的腰眼上。
猝不及防的少年被扫出了两米多远,痛感刚袭上心口,如影随形的秦歌已经扑到身上,抬手朝着那少年的鼻子就是一拳。
“噗”
剧烈的疼痛像闪电一样刺进了少年的脑海深处,令他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嗅”。
“呼”。
鼻血像两根箭一样喷射而出,泪水泉涌而来。
秦歌却根本不给那少年反应的机会,捏住他的右肩,抓住他的右手腕用力一扭。感觉手腕处传来被铁环箍住扳转一般的疼痛,少年下意识里扭转了身体。秦歌顺势将他的手腕扳到琵琶骨处,曲腿压住那少年的后颈,也不管已经将头埋进枯叶间的少年是否能喘气,抽手从小包袱里拽出一条裤子,三下五除二将少年的双手反绑了起来。
这是秦歌出门以后的第一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以一面倒的形式结束。孩子王秦歌以快,准,狠完胜根本没有打架经验的少年。
秦歌站起来随手拍掉身上粘着的泥土枯叶,掏出一个野果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到嘴里咬了两口,有点含糊不清地对地上的少年说道:“别装死啊。刚刚那两下只是警告。”
见少年像个死狗一样没反应,秦歌弯腰捡起那根树枝,捅了捅那少年的腰眼,用脚把他撂转了身子,说道:“先说名字吧,好听的从宽,难听的从严。”
终于缓过气来的少年,白皙的脸上,殷红的鼻血已经自行止住了,却粘着黄色的枯叶,灰色的树皮屑,褐色的泥土.满脸都是,五彩杂陈,看起来就像一只刚从染缸里面捞起来的猫,脸花花绿绿的。秦歌强忍着没有笑出声。
那少年看见秦歌嘴角正在翘起的笑意,有些恼羞地想用手去擦掉脸上的东西,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反绑起来了,顿时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叫马如龙。”
“哈哈哈.马如龙?我看是马如熊吧!要不就是马如虫!这名字不错,让我想起了铁背熊和一种虫子。我决定对你从宽处理。”听到这名字,秦歌一直憋着的笑意终于爆发出来,捧腹蹲在马如龙身边哈哈大笑起来。
已经坐起身的马如龙,听着这阵阵大笑声,感觉到一阵阵钻心的屈辱,他将头垂得更低了,反绑在身后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秦歌看到马如龙的憋屈的神态,知道自己笑得有点伤人了,于是止住笑声,一手搭在马如龙的肩膀上,说道:“男人嘛,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这是老头子教我的道理。既然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今天你栽在我手里,以后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什么的,我也不为难你,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我去天兰官府讲讲道理。二是赔偿我的损失。”
“天兰官府我是不会跟你去的,我丢不起那人,而且我还要去木兰学院报到读书。”马如龙抬起头看着秦歌说道:“至于赔偿你的损失,我都没有打劫成功,你根本就没有损失什么,你没理由要我赔偿。就算是硬要赔偿我也没钱。有钱我还用打劫你吗?”
“说得很有道理,不过现在我不想跟你讲道理。”秦歌对着马如龙灿烂地露齿一笑。
“你想干嘛?”马如龙被秦歌笑得全身凉飕飕的,有点忐忑地说道:“现在这情形,好像是你在打劫我吧。我没钱!难道.你想劫色?!”
“劫你个大头鬼。”秦歌学着老头子的手势给马如龙的头上来了一个板栗,说道:“你不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打劫的吗?现在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你要去木兰学院读书,正巧我也要去。那么以后的日子里你就跟在我身边鞍前马后,斟茶递水,把我服侍好了我就每天给你一个金币抵还你欠我的赔偿。”
“你要我堂堂一个沙巴克城城主的独子做你的仆人?我宁死不从。”屈辱瞬间填满肺腑的马如龙一脸悲壮。
“哟!给你指条明路,你还装上了。那么请问尊敬的城主少爷,今天因何沦落如斯啊?”秦歌脸上堆满了不相信与戏谑的神情。
“我们家族有个族规:满十六岁以后必须独自完成学业才有权利接管家族。在过了十六岁生日那天晚上,我就被人敲了闷棍装进麻袋扔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醒来之后好不容易忍饥挨饿走到前面遇着一茶铺,跟那肥婆老板娘要了几张大饼吃,说好了是赊账以后还的,那肥婆却翻脸比翻书还快,拉着我就要去见官府,最后好说歹说,抵押了一套随身衣物才得以脱身。想着往后进城读书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去,这才来这里等间(打劫)的。”马如龙缓缓将话说完,头却始终低着。
“等间(打劫)等到我头上来,这不是有眼不识泰山吗?”秦歌得意地说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城主的独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么我带你去见官府吃几个月皇粮,要么你跟着我打工还钱。”
“我死也不跟你去见官府。如果让我老头子知道我蹲了几个月大牢,这辈子我再也别想踏进家门一步了。”想起自己老头子的严苛,马如龙就手脚冰凉。
“那你就跟着我混呗,管吃管喝包你学费。”秦歌摆出一副和煦的笑容,循循善诱道:“你要想明白,这只是你我之间的一笔交易。你不是我的仆人,我不是你的主人,你只是在打工还钱,还清了就撅屁股走人。”
“那这个要还多久?”马如龙的心理终于有些松动。
“这就要算算你欠我多少赔偿了。”见马如龙上钩,秦歌眉开眼笑地说道:“首先是你要打劫我,我是受害者,如果你成功了那么我身上所有的财物都是你的了,所以你要赔偿我的也就是我身上财物的总和。至于精神损失什么的,都跟你聊了大半天,也算是半个熟人了,我也就不算了。”
“那你身上一共有多少财物?”马如龙在终审面前显得有些紧张。
“那,这是一袋金币。一共56个,我数给你看。”秦歌拿出一个钱袋,老老实实与马如龙一起数完,然后指着那匹青萝马说道:“这马虽然是瘦了点,怎么着也能折算20个金币吧。”马如龙点点头。
“那好,现在一共是76个金币。”秦歌收好钱袋,解开衣领,指着脖子上一条项链说道:“这是最后一件宝物,你估估看值多少金币。”
听说是宝物,马如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眼,紧张地端详起来。
这是一条首尾相连的龙形项链,有小指那么粗,一水青色,温润如玉,柔韧似钢,造工精细,形神俱备,栩栩如生。
“睁大眼睛看好了。”秦歌用手轻轻一点项链的龙首,龙形项链仿佛一条有灵的小龙,绕着秦歌的脖子绵绵翻滚起来,似青龙醒于云间,如青龙嬉水于深海。这幅画面将马如龙整个人都惊呆了。
秦歌拍了拍还沉浸在震撼中的马如龙,说道:“怎么样?算是个宝物吧。我再告诉你个秘密:这项链从小就贴在我的脖子上,不紧不宽,根本就拿不下来,却不会勒死我,因为它会随着我长大而长大。”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马如龙的脑海里还在翻滚着那幅青龙嬉水的画面。
“那值多少钱?300金?”秦歌有些拿捏不准。
“好。”马如龙眼神呆滞。
“那么一共就是376金,去除零头算你365金,每天给你一个金币的酬劳。”秦歌拍拍马如龙,说道:“也就是说从今天起,你需要跟着我混一年的时间。”
“好吧。”终于回过神来的马如龙有点落魄地说道:“以后我就叫你大哥吧。”
“好!”秦歌解开马如龙绑着的双手,帮他拍掉身上的枯叶泥屑,正了正衣襟,意气风发地翻身上马,大吼一声:“兄弟,出发。下一站,找那个肥婆讨个道理去。”
“驾”
“大哥,等等我。”
夏日西斜,将两人远去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谁也没有想到,一声大哥,一叫就是一辈子。因为一声兄弟,两人之间更是上演了无数次生死与共的传奇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