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的一番话让秦思省的内心随之天上地下一通乱窜,或许是小人物见不得大世面,也或许是秦思省那见不得光的腹诽,总之他觉得自己与太平之间,肃州之时便出了旧恨,而眼下因为得罪了武暖玉,这新仇也是跑不了了。正所谓皇亲国戚,仗着这头衔,满皇城都是扯虎皮扛大旗的主,谁让武暖玉跟公主是表亲呢。
送走太平本以为就真的太平了,可是渐渐的,秦思省觉得自己真的是孤陋寡闻了。一班文武大臣,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皇亲国戚,一个接一个的走进娄府,见着娄师德无一例外的都是恭恭敬敬的叫着“娄爷”。
秦思省默默的蹲在一边,伸手摸着下巴,眼神静静的盯着忙于应付的娄师德,心中一阵感叹。老娄门生遍天下,狄仁杰首当其冲,他可是着着实实的一朝宰相,往下边那些个三品四品的文官武将那就不值多提了。这么一想,秦思省老老实实的将手撑到了袖子里,咧着嘴哀叹一声,看来这皇城距离朝阳村是真的远了,不然老娄这么个名角自己没理由没听说过啊。
秦思省冷眼旁观,却时不时的会被老娄拉过去对着些许人介绍一番。秦思省此时看着老娄冲着自己招手,站起身佝偻着走了过去,看着眼前不怒自威的半百老者,咧着嘴点头哈腰。
“秦老弟,这是明王,武三思武大人!”
之前还满脸堆笑,可是娄师德话音刚落,秦思省猛然转过头看了眼娄师德,嘴角一阵抽搐,笑容也是散到了九霄云外。
“小的秦思省,见过武爷!”秦思省抱着拳,低着头,此时借他一胆也不敢跟眼前这人对上一眼。
“秦思省?”武三思自顾品了一番,想了想突然说道:“记起来了!你就是闺女口中的那个贼子!”
“贼子?!”
秦思省与娄师德相视一眼,异口同声。
“嗯?”武三思看着两人,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爽朗大笑,“错了!是秦爷!”
秦思省听了武三思的话嘴角一抽,再次低下头,“还是贼子吧!”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本是想着借那武暖玉帮着老娄鸣个不平出口气,没想到人老爹找上门,老娄这厮非但没有感恩戴德给说个情,还在一边自顾的咧嘴傻笑幸灾乐祸。要么说官官相护,老娄太不是东西了!这一手过河拆桥,自己今后得要在皇城夹着尾巴做人了。想到这,秦思省将佩刀拨到一边再次蹲了下来,双手撑到袖子里,叹气之余不忘转脸看眼娄师德,那神情,满是幽怨。
眼看着漫天星辰已经照耀四方,娄府终于得空吃了晚饭。酒足饭饱的秦思省大步流星的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一番跳脚骂娘,他口中的娄师德已然体无完肤。
喝了口茶,小心翼翼的解下佩刀,倒在床上酣然睡去。秦思省不知道,这一夜,他的名字传遍皇城,正如太平所言,尽人皆知。
第二天一早,阳光明媚,只是隶属于年关的四九寒流依旧是彻骨。秦思省终于换上了方年给他买的那件新棉袄,袖子里撑着手,佝偻着腰,身子微微蜷缩的蹲在墙边,一如在秦家老宅,无忧无虑,只是全身心的感受着这严冬朝阳初升之时的暖寒交融。
从娄福口中得知,老娄一大早就出门,至于做什么却是不知道。秦思省站起身出了府门,左瞧右看一番突然觉得身后有人。
“秦爷。”
说话人是娄府的侍女绿柳,她看着眼前这位老爷再三交代要敬待有加的小哥,淡淡的笑了笑。
“这是到哪去?”秦思省转过身看着绿柳手中的菜篮,道:“买菜?”
绿柳抬起头看了眼秦思省,点了点头,“嗯,顺便去通知一些人,让他们以后将柴油米面等东西直接送到府上来,省得麻烦。”
秦思省点了点头,道:“正好顺道,一起走。”
绿柳看了眼秦思省,心中微微迷惑却是没有言语。
出了府门一路往西,没多久,秦思省便远远的听到了阵阵吆喝,这熟悉的声音让他有着熟悉的感觉。
绿柳与秦思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此时却突然听到秦思省说道:“转身。”
绿柳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秦思省,只见后者一阵挤眉弄眼,一边转过身一边拉了拉自己的衣袖。绿柳反应过来,忙跟着转身,刚抬起脚,身后声音响起,虽是悦耳,却带着揶揄。
“秦爷。”
秦思省转脸看了看满脸疑惑的绿柳,顿了顿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武暖玉,抱了抱拳,道:“原来是武小姐!”
“说来也奇怪,这洛阳说大不大,可要说小它也不小啊。怎么着,我这一出门,就总是遇上你呢?”武暖玉看着秦思省,嘴角浅笑。
秦思省看着武暖玉,轻轻的推了推绿柳示意她先走,这才咧着嘴笑了笑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嘛!”
“我看是冤家路窄吧!”武暖玉依旧笑着,似有些自嘲。
秦思省低下头煞有其事的看了看路面,继而看着武暖玉一本正经的说道:“武小姐您看,道也不窄啊。”
武暖玉被秦思省那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言行博得一阵轻笑,虽是略带无奈,却依旧是引人侧目。
武暖玉从来不做作,或许是天性使然,又或许是她不屑。她自幼便算得上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到哪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从长安到洛阳。一众公子少爷由之前的前仆后继到后来的远观不可亵玩,武暖玉算是多多少少的体会到了所谓的寂寞。
秦思省,对武暖玉大言不惭,算起来,武暖玉不少年头没遇上这么个事,更没遇上这么个主了。要说秦思省那是精明,他应该没那胆啊?可要说他是痴傻,偏偏他又是个屠狗卖肉的生意人。
一来那么二去,心里头惦记着个人,不管是什么原因,总有些摸不着的味道。父亲老武问了,武暖玉如实说了,姑奶奶皇上问了,她更是没有隐瞒的必要。再说了,一个乡下来的屠狗辈,对于她武三小姐来说,虽然惦记了,但到了也只能是个惦记,不会有惊涛,更不会有骇浪。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还是信心十足,武暖玉对于自己惦记秦思省,归结到了好奇心。习惯了人人敬畏,突然出现一个似乎是不怕死的主,枯燥了许久的寂寞,自然而然的生了好奇。她告诉自己,等这好奇心过了,也就不可能再惦记着秦思省了。
“你见过老武了?”武暖玉看着秦思省,仔细打量。
“老武?”秦思省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是谁啊?”
武暖玉斜着眼,满脸质疑,“装傻?”
“冤枉啊!”秦思省满脸正经,可在武暖玉眼里却是成了小丑,引得武暖玉一阵捂嘴轻笑。
“老武是我爹。”
秦思省点了点头,看着武暖玉笑了笑说道:“那就见过了!”
武暖玉说道:“那他跟你说什么了?”
秦思省一听,双手不由自主的撑到了袖子里,咧着嘴,斜着眼,看的武暖玉一阵心惊肉跳,“要不是公主和老娄拦着,我这两条腿保不齐就没了!”
武暖玉看了眼秦思省,笑了笑说道:“这是公主跟你说的?”
秦思省听了一顿,想了想才知道武暖玉说的是武三思打断人腿的事,再一想,这丫头是在引着自己出卖公主啊。又想了想,秦思省觉得自己在武暖玉与公主之间总归要得罪一人,那只能见招拆招,见谁说谁好了。因此秦思省看了眼武暖玉,耷拉着眼皮,却是输人不输阵的趾高气昂,道:“难道公主说错了?”
武暖玉看了眼秦思省,看的后者一阵心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没说错,公主说错了。”
“错哪了?”秦思省满脸疑惑。
武暖玉看着秦思省笑着说道:“老武虽然有时候为老不尊,有的时候也会仗势欺人,但是有一点,不是谁都有资格让他欺的。”
秦思省还是一阵撇嘴,腹诽着武三思的强大是不是武暖玉夸张的,顿了顿,看着武暖玉说道:“这跟断腿有关系吗?”
武暖玉无奈的看了眼秦思省,一阵叹惋,“真想不明白,娄爷怎么会和你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秦思省看了看自己,道:“这是啥意思?侮辱还是嫉妒?”
“得了吧!”武暖玉一声轻笑,瞥了眼秦思省说道:“老武要是那么喜欢打断人腿,估计洛阳城就没几个能走路的了。”
秦思省听了一阵撇嘴,道:“武大人真就那么不可一世?”
武暖玉一声冷笑,看着秦思省满是同情,“这话要是让老武听见了,估计也真就打断你腿了。”
“我……”
秦思省刚瞪起眼准备找点场子,却看见一小哥慢悠悠的往自己走来。小哥一张嘴,秦思省不禁一声暗骂。
“老三,他就是秦思省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