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楼下,就见两个五十余岁的老妈子诚惶诚恐的站在那里,一旁的于光华见他下来,便是恭声道;“大哥,这两个都是北平城出了名的稳婆,这一个,”黑衣男子指向其中一位,接着道;“以前还给庆王府的福晋接生过。”
霍健东点了点头,道;“就让她们在这里住下,若有个好歹,也可以照应。”
于光华答应着,霍健东不再多言,离去前对着他淡淡吩咐了一句;“记得告诉她们,该怎么做。”
“大哥放心。属下明白。”于光华心头了然,待霍健东离开了别墅,他转过身子,对着那两个老妈子道;“夫人还有两个来月便要生了,等孩子生下来,你们只管寻个由头,告诉她孩子是个死胎,知道了吗?”
那两个老妈子顿时一惊,面面相觑着,颤声道;“于先生的意思,是要咱们把孩子给....”
于光华不耐烦道;“你们两个以前也都是王府里的人,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记得下手干净点,别让夫人起疑就是。”
两人心里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于光华所说,从前在王府时的确是做过这种事,可那大多是奉了主母的命令,对妾生的孩子下手,可似今日这般由男主人下令不要孩子的,却还是第一遭遇上,两人纵使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再有,夫人身子弱,等她生产的时候,你们可要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她若有个好歹,你们也甭指望能活着离开这里,听清楚了吗?”
两人心头一寒,立时唯唯诺诺的恭声称是,便这般在别墅里住了下来。
三月,官邸里的迎春花竞相绽放,一片的芳香馥郁。
扶桑军突袭镇寒关,辽军总司令贺季山领兵急赴前线,在旅顺一带与扶桑军展开激战,为防止江南的刘振坤趁此机会打到江北,辽军中一半以上的兵力仍是驻扎在临水,此番与扶桑军对战的兵力不足三成,战局日益艰难。
如此危急关头,北平城内人心惶惶,生怕扶桑人从关外打来,城内物价飞涨,米面粮油皆是比起之前的价格翻了好几倍,而一些应急药品更是千金难求。
城中一些富贾巨族,将存款转入外国银行者有之,举家搬迁海外者有之,趁机大发国难财者有之,却唯独少有爱国志士能够联合辽军共同抵抗扶桑。
除了津唐的徐家。
自那日徐玉玲从官邸被送回徐公馆后,便是大病了一场,无论徐长谦如何相问,她都是闭口不言,愣是没说贺季山一个不字,可还不等她养好身子,便传来扶桑人入侵镇寒关,贺季山连夜点兵亲赴关外,勇猛抗敌的事情。
徐玉玲挣扎着起身,带病回到了津唐,向父母祈求帮助,这便有了之后徐老爷虽是身在津唐,但却仍是在最快的时间内,为抗战的辽军筹备了一大笔款子的事,而这笔款子对于此时处于劣势的辽军中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而后,徐家更是联合江北的商会,一道积极为前线的战士筹备军饷,世人皆知贺季山迟早会是徐家的女婿,筹备军饷之事便是异乎寻常的顺利,而徐家的少爷则是借用自家的海外关系,在国际联盟上对扶桑方面发出强烈的声讨,指责这一场侵略战争。
徐玉玲本人则是以贺季山未婚妻的身份,在江北诸界为辽军奔走相告,并与爱国学生一起上街游行,声援辽军此次的护国保卫战,更是在国内多家报刊,明报,申报,北平日报等,对江南的浙军的卖国行为发表谴责,指责其与扶桑勾结,在此番国家危急存亡之际,非但不与辽军联合抗敌,反而在临水驻兵,对江北虎视眈眈,欲趁人之危,打过江北去。
雪片般的报纸传遍了大江南北,舆论呈一片倒之势,国内外对浙军皆是一片骂声,就连国际联盟也是对江南的浙军表示不满,逼的刘振坤不得已命长子下令,将一半以上的兵力从临水撤回,得以让贺季山从临水又是抽出了三成兵力,赶往镇寒关抗敌,原本严峻到了极点的战事,方才有了和缓之势。
而徐家三小姐,更是被江北的百姓赞为巾帼英雄,人人道她通情理,明大义,实为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与贺季山堪称良配。
四月,北平的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前线的战局已经有了新的局面,贺季山亲设的五道防线,彻底将扶桑军速战速决的方针彻底粉碎,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休战,消息传来,江北各地无不是额手相庆,北平城内的粮价也是慢慢的恢复如常。
徐公馆。
徐玉玲拎着一盒亲手做的糕点,命司令备了车,向着官邸驶去。
徐长谦站在窗前,看着汽车开出了院子,却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先生,三妹这般的有情有义,只盼那贺司令从镇寒关回来后,不要在辜负她。”方明君站在他身边,也是感慨道。
“我这个妹妹从小就是实心眼,贺季山这样对她,她日日为辽军奔走不说,还去给他的女儿做什么点心,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劝她。”徐长谦说起来,便是一脸忧色。
“贺司令虽说心狠手辣,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三妹此番这样对他,就算他是个石头心肠,也该被捂热了才是。”
“希望如此吧。”徐长谦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徐玉玲从百货公司出来,手里则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全是些孩子的衣裳鞋袜,与一些孩子喜欢的玩具,还有外国的朱古力,奶油饼干等等零食,仆人们将东西接过,她却没有上车,只嘱咐道;“你们将这些东西送到官邸,我就不去了,对了,告诉官邸里的人,如今春季,正是流感多发的时候,让他们千万不要将孩子带出来,免得被传染上。”
仆人们恭声称是,看着远去的汽车,徐玉玲怔怔的站了一会,心里却是柔肠百转,只挥手招了一辆黄包车,车夫问她去哪,她怔忪了片刻,却是一记苦笑,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
深夜,沈疏影只觉得腹如刀绞,让她生生从睡梦中痛醒。
毕竟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了,又是到了月份,肚子一疼她便知道自己是要生了,她疼的满头大汗,却死死的咬紧牙关,不愿喊人。直到剧痛袭来,让她再也忍耐不住的轻吟出声,听到动静,片刻间便有守夜的丫鬟推开了们,见她疼成这样,便知是要生了,赶忙去楼下请了稳婆过来。
虽然是第二胎,可沈疏影仍是疼的生不如死,她的眼泪成串的往下掉,却也不愿使劲,只咬紧了唇瓣,一声不吭,看那样子,倒是情愿和这孩子一起死了。
“夫人,你倒是使劲儿啊,您不用力,孩子怎么能生出来!”稳婆急的满头大汗,想起来于光华的嘱咐,更是焦急的不得了。
“他要杀了我的孩子....我知道.....他要杀了我的孩子.....”沈疏影呢喃着,消瘦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身下的床单,唇瓣上都是被她咬的血迹斑斑。
两个产婆对望了一眼,心里却是大震,忙乎了好一阵子,却见沈疏影依然是不愿配合着用力,不断有血水从她的身下汩汩而出,屋子里一片浓烈的血腥气,见实在是耽误不得,其中一位产婆只得从卧室里匆匆走了出来,向着楼下奔去。
霍健东正站在窗前抽烟,于光荣便是立在一旁,见那产婆奔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是冲着他们跪了下去。
“夫人...夫人不愿意用力啊,老奴实在是没法子了,在这样下去,可是一尸两命啊!”
“她说了什么?”低沉的男声开口。
“她说,说,有人要杀了她的孩子....”
男人掐灭了手中的烟卷,道;“告诉她,只要她把孩子生下来,我不会动那个孩子。”
“是....”产婆拭去额上的汗珠,又是匆匆回到了卧室,沈疏影已是疼的晕了过去,意识模糊中,直到产婆附在她耳旁说了一句话来,她的眼泪顺着眼角不断的往下流,却不知是何处来的力气,紧紧攥着床单,嗓子好似被胶水糊住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喉咙里也只是发出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季山.....”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那绵绵不断的锐痛中,男人的声音却是在耳旁不断的响起,他说,我答应你,等你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她满脸的泪水,泪眼迷茫中,却好似看见了他一身戎装,与徐家的小姐十指紧扣,她全身都痛,心里更是痛的犹如凌迟,她不知挣扎了多久,直到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就听产婆惊喜的声音响起。
“生了,生了,恭喜夫人,是个男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