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音刚落,沈疏影的脸颊便是微微红了起来,她垂着眼眸,只轻轻的说了声;“那,你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贺季山一笑,牵起她的手,陪着她一道向着卧室走去。
余下的几日果真如贺季山所说,他的确是哪里也没去,每日里皆是留在官邸里陪伴妻女,直到进攻江南的日子临近,他方才回到军营,与众将商讨战局。
囡囡的身子一直都比较偏弱,这几日天气转凉,她便又是着了风寒,直到今日才稍稍好转。
“妈妈,你带我去公园玩,好不好?”囡囡睁着大眼睛,轻轻扯着沈疏影的衣袖,娇嫩的声音满是稚弱,简直让人没有法子拒绝。
沈疏影蹲下身子,将女儿抱在怀里,看着孩子苍白的一张小脸,心里自然很是心疼,念起囡囡每日里待在官邸,从小便少出门,即使偶尔出去一趟也都是前呼后拥,她们母女看似身份显赫,可却惟独没有自由。
“好孩子,妈妈陪你去花园里荡秋千,好不好?”她轻声哄着女儿,如今外面的世道乱的厉害,而她们又是身份特殊,的确是不宜出门。
“可囡囡想去公园....那里有很多的小朋友....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可怜兮兮的看着母亲,瞳仁里满是渴望,这一句话却是说的沈疏影心里一酸,她想了想,终是不忍拂了女儿的心意,遂是微笑道;“那好,妈妈带着囡囡去公园,不过囡囡要答应妈妈,晚上要把碗里的饭全部吃饭,好不好?”
囡囡顿时喜笑颜开,小脸蛋上噙着甜甜的笑涡,搂住母亲的颈脖,在沈疏影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沈疏影不愿劳师动众,只带着囡囡上了汽车,也没让侍从官跟着,只带了两个侍从,一点儿也不引人留意,黑色的轿车开出官邸后,便是静静的向着公园驶去。
公园位于租借,里面人来人往,除却中国人以外,更有许多洋人。囡囡许久不曾出来,如今骤然见到这样多人,简直兴奋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一张脸蛋也是红润了起来,看起来可爱极了。
“妈妈,我要坐旋转木马!”囡囡肉呼呼的小手指着前方,对着沈疏影唤道。
沈疏影为女儿扣好羊绒斗篷,笑着将她抱在了木马上,自己则是站在外面看着她。
木马旋转了起来,囡囡咯咯笑着,对着妈妈挥手,沈疏影也是含笑对着女儿招了招手,那木马一圈圈的旋转着,她瞧着却是觉得头晕,只得稍稍转开了眸光。一回头,便看见那两个侍从身着西装,站在与她和孩子不远的地方,她心里微微一安,定了定神,又是将眼睛转到木马上,许多的木马和许多的人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只让人眼花缭乱。
渐渐地,沈疏影脸上的血色一分分的褪了下去,瞳仁中也是慌乱了起来,她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大声喊着女儿的名字。
囡囡不见了!
就是她一转眼的功夫,孩子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那两个侍从见状也是赶忙奔了过来,就见沈疏影面无人色,嘴唇不住的哆嗦着,显是慌乱到了极点。
辽军总司令贺季山的独生女儿在公园失踪,这一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传遍了北平的大街小巷。警察厅与巡捕房的所有人都是尽数出动,挨家挨户的搜查,法租界的游乐场里,就差没被贺季山的手下将地给翻了出来,整个是一片狼藉。
沈疏影精神恍惚,自囡囡丢失后,她便整个人都好像失去了躯壳似得,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贺季山收到消息,便是匆匆从军营里赶了回来,刚回到官邸,便见沈疏影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在见到他的刹那,沈疏影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子,扑进他的怀里,“季山,囡囡不见了!我只是回了一下头,她就不见了!”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丢失了孩子的恐惧紧紧缠绕着她,让她近乎疯狂,直到看见了贺季山,泪水才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别急,囡囡会找到的,会找到的。”他揽住沈疏影的身子,这一句话也知是究竟在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头疼的厉害,心里却隐约有着不详的预感,这世上想要他的命的人太多,对付不了他,便干脆对着他女儿下手的人,也是大有人在。若囡囡一旦落入了这种人手里,定是凶多吉少。
念及此,贺季山心急如焚,只咬牙将情绪尽数压了下去,大手拍着沈疏影的后背,沉声安慰。
“是我不好,都是我,我不该带着她出门!如果我没有带她去游乐园,她就不会弄丢了,是我害了孩子.....”沈疏影捂住嘴,大串大串的泪水滚了下来,愧疚与担忧,悔恨与惧怕,狠狠的侵蚀着她的心。
贺季山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都已是无济于事,他没有说话,只揽着沈疏影坐下,为她拭去泪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疏影停止了哭泣,整个人仿似虚脱了一般,倚在贺季山的怀里,她的眼瞳无神,周围都是安静的可怕,只有男人身上的温度,依然是源源不断的温暖着她。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贺季山身子一震,抬眸望去,就见侍从官满头大汗的站在那里,一脸惊惧的看着自己。
贺季山看见他的样子,心头便知不好,他站起身子,示意侍从官出去说。岂料还不等他迈开步子,沈疏影便是冲到了侍从官的面前,攥住了他的胳膊,慌乱道;“是不是有了囡囡的消息?”
侍从官只不说话,一双眸子却是向着贺季山望去,沈疏影焦急到了极点,几乎要哭出来似得;“你快说啊,我女儿在哪?她到底在哪?”
侍从官动也不敢动,却是一脸的难言,贺季山看了他一眼,自己则是上前将沈疏影揽了回来,他没有多语,只冲着侍从官吩咐了一句;“说,孩子究竟在哪。”
侍从官将头垂下,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启禀司令,小姐,是被廖达掳去了.....”
听到那个名字,贺季山的瞳孔便是一怔剧缩,他攥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的迸出了几个字来;“果然是他。”
沈疏影却并不知道廖达是谁,她无措的看着贺季山的眼睛,急声道;“季山,廖达是谁?他为什么要掳走囡囡?他到底要做什么啊?”
贺季山收敛了神色,他按了按她的肩头,只道;“你先歇着,睡醒一觉,就可以看到囡囡。”
语毕,他刚转身欲走,沈疏影便是跟了上来;“带我一起去!”
她的眼底是十分坚决的神色,笔直的看着贺季山,贺季山知她担心到了极点,遂是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囡囡平安带回来。”
沈疏影摇了摇头,仍然是那一句话;“带我一起去!”
贺季山无奈,见她满眼的泪水,又见她如此支持,只得点了点头。
城郊。
孩子的嘴巴里塞着抹布,小小的身子被绳子绑的严严实实,她几乎是吓傻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泪水与泥土混合的痕迹,犹如一个小花猫般,她抽噎着,嗓子都是哭哑了,只含糊不清的要爸爸,要妈妈。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几个身材健壮的大汉正围在一起吃肉,其中一个瘸着一条腿,面目凶狠,端起一碗酒对着一个大汉敬道;“老六,这一碗我敬你,今天若不是你来通风报信,说贺季山的娘们会带着丫头出门,哥几个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机会下手。”
那唤作老六的汉子也是端起碗,道;“廖哥说的哪里话,我老六当年在关外,是你从死人堆里把我给背出来,这一辈子我都承你的情,如今贺季山这样害你,我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来,干了。”廖达举起碗,两人都是一饮而尽,许是孩子的哭声让人烦闷,廖达喝完酒,便是将那碗一甩,直接向着囡囡砸了过去,顿时孩子的额角开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流如注,而囡囡先是怔住了,隔了好一会才哇哇大哭起来。
廖达听她哭的愈发厉害,便是豁然站起身子,指着孩子道;“死丫头,你在哭,信不信老子杀了你?”
囡囡自小便被人千宠万爱,哪里曾受过这样的苦,眼见着周围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已经是怕到了极点,又加上额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被廖达这么一吓,她非但没有停止哭泣,而是哭的更厉害了,简直是撕心裂肺。
“妈的。”廖达骂了一声,挥起凳子就要向着囡囡的身上砸去,幸得被身旁一个大汉一把拦了下来;“廖哥,咱们还要拿这丫头片子去对付贺季山,您要是现在就把这丫头打死了,我们没了这张王牌,还拿什么去和贺季山讨价还价?”
廖达眼眸阴狠,死死的盯着孩子的眼睛,大手拍了拍自己残废的腿,咬牙道;“贺季山个狗娘养的,老子给他卖命,他却来算计老子,老子这一条腿都被他给炸飞了,若不杀了这丫头片子,实在是难解老子心头之恨。”
那男子又劝道;“廖哥,我听说贺季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常都是稀罕的不得了,如今他闺女在我们手上,还不是我们说什么,他就要做什么。”
廖达闻言,脸上的神色便是慢慢恢复了些,他走回去坐下,对着众人道;“不错,贺季山打了一辈子的仗,只得了这么个丫头片子,我就不信他能不顾这丫头的死活,来,咱们接着喝!”
一群人熙熙攘攘,任由囡囡在一旁嚎哭,却压根没有一人理会,她哭了许久,又冷又饿,从额上的伤口流下来的血只淌的一张小脸到处都是,她苦累了,终是忍不住沉沉睡去。
天色渐黑。
就见一人匆匆跑了过来,对着众人道;“廖哥,咱们的行踪被发现了,贺季山来了!”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廖达瘸着腿,冲到屋外一看,就见贺季山的车队已经开到了山腰,粗粗看去,怕是不下十来辆之多。
“日他娘的。”廖达咒骂一句,转过身子,将熟睡中的囡囡一把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