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沈疏影怔怔的坐在那里,就连一旁的老妈子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贺夫人,贺夫人?”老妈子见她出神,不由得将音量提高,沈疏影终是听见了,只茫然的看着她。
“外间已经开席了,老奴领着您过去。”老妈子毕恭毕敬,沈疏影闻言便是站起了身子,却是一个不稳,幸得那老妈子牢牢扶住。
“贺夫人,您没事吧?”见她脸色不好,老妈子开口道。
沈疏影摇了摇头,眸底却是无限的凄惶,仿似有无数针尖从五脏六腑中深深的刺了进去,她抚着自己的小腹,却是禁不住的落下泪来。
那老妈子瞧着,却一个字也不敢多问,只一路小心翼翼的领着她向着饭厅走去,不成想刚穿过月洞门,就见前方大步走来一个军装男子,正是贺季山。
看见他,老妈子赶紧俯身行礼,礼毕后默默退了下去。
贺季山的眼眸落在沈疏影的身上,见她脸色苍白,眼角犹有泪痕,不由得心头便是一紧,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身子,道;“怎么了?”
沈疏影见到他,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撕扯着般的疼,忍不住扑在他的怀里,泪珠一颗颗的落了下来,没过多久便将贺季山胸前的军装浸湿了好大的一大块。
贺季山揽着她,他本在前院与杨同奎一道坐在上席,待开席后却是放心不下,去了女眷所在的饭厅,岂料并没看见沈疏影,便一路寻了过来。
“是不是孟静蓉?”贺季山皱眉,倒是不曾想过孟静蓉还会有如此的胆量,去与沈疏影为难。
沈疏影却只是摇头,泪珠一串串的往外涌,简直要把贺季山的心都给哭碎了,他向来最怕她的眼泪,眼见着她哭成了泪人儿,也不再多问什么,只回头对着身后的侍从吩咐道;“去和杨老说一声,就说夫人身子不好,我先带她回去。”
侍从一个立正,便是领命而去。
贺季山揽着沈疏影的身子,再也顾不得其他,只带着她一路穿过了前院,离开了杨府。
一路上,无论贺季山怎么开口,沈疏影却只是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连一个字也不说。
回到了官邸,贺季山见她哭累了,便一个横抱,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直接回到了卧房。
“究竟是怎么了?”屋子中只有他们两人,贺季山弯下腰,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乌黑的瞳仁笔直的看着她的眼睛。
沈疏影抽噎着,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开口道;“季山,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不好?”
她的话音刚落,贺季山心头便是一凛,眉头更是拧的死紧;“谁说的?”
沈疏影将在杨府中的事全部说了一遍,说完,她握住贺季山的大手,道;“是不是陆医官诊出来了,却不敢告诉我们?”
贺季山面色沉了下去,声音却是波澜不惊;“别瞎想,陆志河已经说了,你上次出血是因为我不小心,伤了你的身子才会这样,与孩子无关。”
“可是,杨府的大夫说,是因为孩子先天不足,就算我们保住了,等他生下来....”
“够了!”不等沈疏影说完,贺季山便是打断了她的话,他霍然站起了身子,面上已经有了冷峻的神色,“那是他老糊涂了,庸医的话你也信?”
沈疏影见他发火,便是怔在了那里,心里却对那大夫的话不免更是信了几分。
“季山,我是孩子的母亲,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沈疏影只觉得心头苦极了,她攥上男人军装的衣角,刚刚止住的泪水,却又有泛滥之势。
贺季山看着她那双莹白如玉的小手,软软的攥着他的衣襟,只让他不忍挥开,他压下眸底的神色,复又蹲在沈疏影的面前,他闭了闭眼睛,将声音缓和了下来,只道;“小影,你只要将身子养好就够了,其他的事全交给我,你不用管。”
沈疏影摇了摇头,察觉到腹中微弱的胎动,禁不住泪流满面;“这不是其他的事,这是我的孩子!”
贺季山垂眸,唇线紧抿着,一言不发。
“我不要生一个不健康的孩子!”她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贺季山这才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却是变得严厉起来;“孩子长在你的肚子里,难道就凭医生的一句话,你就不要他?”
沈疏影心头大痛,只觉得仿似要无法呼吸,她看着贺季山的眼睛,喃喃道;“你其实早都知道了,是不是?”
贺季山黑眸冷然,“知道了又怎样?我不会管那些医生说什么,我只知道你肚子里的是我贺季山的孩子,我要他!”
沈疏影摇着头,泪如雨下;“你怎么可以这样瞒着我,他也是我的孩子啊,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还会留下这个孩子吗?”贺季山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乌黑的眸子深邃幽暗,让人不敢直视。
沈疏影抚着自己的小腹,竭力忍住自己眼底的泪水,低眸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母子连心,一瞬间的心如刀割只让她眼前一黑,几乎要痛的晕厥过去。
“你好好歇着,待会将安胎药喝了。”贺季山不在看她,转身向外走去。
“我不要这个孩子!”她终是深吸了口气,站起了身子看着贺季山的背影,一字字道。
男人的身子一僵,倏然转过了头来,他的眼底是骇人的神色,紧紧的盯着沈疏影,却是低哑的道出了几个字来;“沈疏影,你若有胆子,你就动一下他试试!”
沈疏影眼眸通红,扑到了男人身上,带着哭腔开了口;“季山,我还年轻,我还可以为你再生孩子的,我不要生一个不健康的孩子,等孩子出生了,他会恨我们的,他一定会恨我们!”
“我会为他请这世上最好的医生。”男人声音低沉,却坚定有力。
“不!”沈疏影声泪俱下;“你不能这样自私,你有为孩子考虑过吗?如果他是...”沈疏影说到这里,却是打了个寒噤,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唯有泪水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他是什么?”贺季山握住她的肩头,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你是想说他是瞎子?还是聋子?”男人的声音暗沉,听在沈疏影的耳里却是让她脸色惨白,只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无论如何,他也是我贺季山的孩子,我倒想看看,这世上有谁敢看不起他!”贺季山语音森然,带着不容转圜的坚决,狠狠的刺进沈疏影的心里去。
“你不能这样,你明明知道....”沈疏影几乎哭成了泪人,只站在那里抽噎着。
“我只知道这个孩子好端端的长在你肚子里,就凭医生的几句话,让我把他打了,我做不到!”贺季山打断她的话,厉声喝道。
“可医生说他先天不足,生下来会和别的孩子大有迥异。”
贺季山闻言,却是一把松开了她的身子,大手一挥,将自己身上的军装扯下,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而上面弹孔交错,伤痕密布,看着扎着人眼疼。
他以手指向其中左胸的一处弹痕,沉声开口;“这一处,是平山大战,敌人的子弹一枪打了进去,医生说我活不过天亮,惹得父帅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要选出一人来接替我的位子,可结果却是我昏迷了三天,睁开了眼睛。”
他的声音不徐不缓,接着又将手指指向了右腹处,“这一处,是敌人的子弹卡了进去,医生说前线没有麻药,手术便是自寻死路,我拿着枪抵在他的头上,逼着他用镊子给我将子弹取了出来,沈疏影,你看我死了吗?”
沈疏影看着他遍满伤痕的上身,只觉得眼眶涩的难受,泪水越来越多。
贺季山不动声色的将军装穿好,一个个的扣上扣子,淡淡道;“医生的话无法决定我的生死,同样,也不能决定我孩子的生死。”
语毕,男人不再多言,只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卧室,门被他大力的合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来。
沈疏影怔怔的看着他走出去,身子蓦然一软,放佛脱力一般的瘫在了沙发上,她闭上眼睛,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肚子,却是泪如雨下。
自那日后,整座官邸的气氛都是压抑的,仆人们皆是小心翼翼,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诚惶诚恐,看见贺季山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会惹到他。
而当贺季山那日离开卧室后,没过多久后院中便是来了许多侍从,将屋子里所有的花架,花瓶,博古架全部搬走,就连沙发的拐角处都是用厚厚的棉绸裹上,更不用说桌角与椅子,也是罩上了柔软而厚实的垫子,就连一点的棱角也瞧不见。
而楼梯上更是铺了好几层地毯,甚至要将那台阶都给隐去了似得,人一踏上去,便是软绵绵的陷到了小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