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冰
兰已把伸出的拿着那双崭新的布鞋的双手越过了他也越过了媒人递到了生的手上。
当兰姑娘挎着装着饭和菜的白柳条筐走过她家的瓜田,走到生的瓜棚时,一辆单人摩托车飞速驰下辽河大坝,箭一样向她射来,在兰姑娘瓜田边一个急刹车,沙土路上划出一道深沟。
骑摩托的是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穿一身高档的夏季服装,理着在城里十分流行的草坪头,他扬起一只手,大声地喊着兰,想把兰招到他的身边去。
然而,兰像没听见一样,依旧迈着平稳的脚步,径直到生的瓜棚前,从白柳条筐里拿出饭和菜,让生吃晚饭。大米水饭,土豆炖豆角,还有冒油的咸鸭蛋,标准的北方农家饭菜。兰的家种了10亩香瓜,生的家种了12亩香瓜,两块瓜田守碰守垅挨垅。于是,生便主动担起了在瓜田夜里看瓜的义务,兰姑娘家的瓜田也一起看着,不要分文。因为父亲有病不能来瓜田守夜,兰又不便夜里住在野地里看瓜,所以生的义举对兰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渴中送水饥中送餐。也许是为了回报,每天兰便担起了给生送饭的义务,一天送两遍风雨无阻而且准时,其中,多是兰在自家亲手做的饭和菜。
骑摩托的小伙走进瓜田追到生的瓜棚前坐下。他和兰和生都是高中时代的同学,所不同的是他家没种瓜田而是在镇上开了一家酒厂,已是远近闻名的大款户,他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款小伙。从在高中读书时起,他就暗恋着兰,如今他越发追得厉害。在村里找不到兰,竟一直追到瓜田里。
“兰,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他朝兰微笑,笑时带有几分焦渴几分难耐。如果需要像电影中的镜头那样跪下来向兰求爱,那么他会马上单腿着地或者为了表示自己求爱之心是如何真诚而干脆跪下双腿。
可是兰对他的苦苦追求似乎看不见,只是很平静地回答他说:“谈什么呢?有话你就在这里说吧。”“这……”他看了看低头吃饭的生,面现难色:“兰,我俩到那边去谈好吗?”他的手指向瓜田地间,那里有垂柳有小草和片片野花。
“用不着那么费事,生哥又不是外人,有啥话还用躲他?”兰一口回绝他。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看得出,他是强压下心头的不快,说了句:“改日再谈。”便起身走出瓜田,骑上摩托车向辽河大坝驰去。
生吃过了晚饭,兰把碗筷放进白柳条筐里,随即把大蒲扇递到生的手上,又擦火柴点燃驱蚊的艾蒿绳。夜色轻轻地向瓜田漫溢,一弯月牙儿升上了天空。兰该回家去了,可她没有动,坐在瓜棚前和生说话。她告诉生,款小伙这些日子一直在追她,昨天又托媒人去了她家。生躺在瓜棚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蓝幽幽夜色里闪着一星亮光的艾蒿绳说:“他家谁比得了,你嫁过去会享福一辈子。”兰却哼了一声,语气里有几分轻蔑,说:“村里人谁不知道,他家做假酒骗人,他年轻轻的也掺乎这样的事,他家有钱也是不干净的。这样的人家就是有座金山我也看不起。”生精神一振,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兰就烧热了脸,说:“我问你呢,你说我该咋办?”生低下了头,说:“问我?我咋管了你的事?”兰把身子一扭说:“人家做的饭菜你天天吃,到了有难心事的时候你又不肯管了。早知你这么可恨,我何必天天给你送饭菜……”说着站起身,拎起白柳条筐就走。
香瓜就要开园了,辽河的河风吹过瓜田,吹走了阵阵浓郁的瓜香。兰又来瓜田送饭时,一阵摩托车声由远而近,是那个款小伙又来了。他请兰和他一起去海南岛观光:“我俩坐飞机,看那里的大海,看天涯海角,好好潇洒走一回,花钱的事包在我身上。”兰马上拒绝说:“对不起!香瓜马上要开园了,我要在家卖瓜。”款小伙马上说:“没关系,这一片香瓜能卖多少钱,都由我来付款。”兰说得更干脆:“你有钱也不好使,给多高的价钱我不卖你瓜。”款小伙在兰的身边坐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打开盒盖拿出一枚白金戒指让兰看:“这一个小东西值7000多元,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兰连看都不看。于是,三个从前的高中同学在生的瓜棚前小聚了。只见兰从白柳条筐里拿出一双布鞋,那是一双新做的布鞋。这双崭新的布鞋一下子吸引了两个小伙子的视线,就像看昔日招婿的彩球。在辽河岸边有这样的一个婚俗:姑娘看中了哪位小伙,就要亲手给做一双布鞋,作为订情的信物赠给对方,而且一定要用姑娘的心智,把鞋做得大小肥瘦都比较合适,表示选他做丈夫最合适,他风里雨里不回头的意思。此时,款小伙对得到这双布鞋充满了自信,他相信凭自己的经济实力会战胜那个至今依旧住在地间草房里的,母亲患病父亲早逝的生。拥有金钱的强烈愿望已使乡村一些女孩改变了她们纯朴的想往,他坚信兰也在其中。就在这时,一个50多岁的女人从辽河大堤上快步走下直奔瓜田而来,边走边喊:“兰姑娘,我来了。”是款小伙家托的那个媒人,她也追到了瓜田。见兰姑娘正要在两个小伙子中选择一个赠鞋,不由大吃一惊,生怕那双鞋落不到款小伙的手里,便一步上前拦在兰的面前,说:“我的好姑娘,这东西可不是随便给人的,你可一定要选准呀。”款小伙充满自信地一笑,暗示女媒人不必费唾沫,他有足够的把握能拿到那双鞋。然而,他错了,兰已把伸出的拿着那双崭新的布鞋的双手越过了他也越过了媒人递到了生的手上。从此美丽动人的兰已是名花有主,款小伙多次梦中热吻的女孩将准确无误地不会属于他。惊慌中他瞪大了双眼,他不明白生的身上有一种什么神奇的力量能把兰扭过去而让他的一大笔存款,一座二层小楼暗然失色。
只见兰弯下腰,让生换穿上她为他做的新布鞋。生的脸上闪着光彩,让他惊奇不已的是鞋的大小肥瘦都十分适脚。他哪里知道兰给他送饭菜时,有一次他饭后进瓜棚喝水,兰就用手量好了他留在地上的鞋印。回到家里剪鞋样买鞋面纳鞋底,一连好多个夜晚忙在灯下。因为选中了意中人,兰那张漂亮脸庞更加靓丽动人,她说话的嗓门放大,像是有意给款小伙和女媒人听:“生哥,穷点不可怕,怕的是一个人没有好德行。从今往后有一座山咱俩扛,有一挂车咱俩拉,人生路上我步步跟着你。”
不知什么时候,款小伙和女媒人已没了踪影。瓜棚前生和兰相拥着,有蝴蝶和蜜蜂在瓜田上空飞舞。香瓜成熟了,爱也成熟了。他俩决定:明天瓜田就开园,把他俩相爱的消息也同时告诉村里的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