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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雨中的紫丁香

梅红

我甚至暗暗庆幸那个撑着伞的男孩没有走近我,没有让我清清楚楚、真真实实地拥有,从而能让我永存一个纯洁、美丽、浪漫的梦。

那时我刚上大学,还是个爱做梦的小女孩。我知道自己并不美丽,但这并不妨碍我梦境的旖旎。常常在深夜躲进被窝中,一遍又一遍地读罗兰的《雨中的紫丁香》,那个纯美的爱情故事深深感染着我。晶莹的泪雾里,一个撑了黑伞的伟岸男子从一片空茫中向我走来,紫丁香正开着,绚丽而浪漫……

也是故事中那样的校园,树林参天,小路深幽。许多棵美丽的丁香树开着热烈而细密的小花。但只有我是忧伤的。医生说我有严重的胃炎,需要吃一段时间的中药。于是,几乎每一天黄昏,我都要到校医院去,从一个小小的窗口取回一瓶标着自己名字的黑色汤药。医院旁边有一个大操场,操场四周环绕着绿树,因为能省去很多路,这里成了我的必经之地。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紫丁香开始凋落了,而我也更加忧伤,一个细雨霏霏的黄昏,我照例去取药,一个人怅然地穿过那宽大的操场,我忽然发现了他——一个撑黑色大伞的男孩,站在操场一角的树下,远远地向我这边望来。男孩并不高大,也没有故事中男主角的挺拔,可我的心还是怦然一动,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像往常一样斜斜地穿过了操场。

第二天,我又看到了他,第三天,第四天……此后好长一段日子,无论晴天还是下雨,他都站在那儿,等我走过又回来。我能感觉出他清澈的目光追随着我,但他始终没有向前跨出过一步,哪怕是很小的一步。而每一次的取药,于我也不再是件伤心烦忧的事。

阳光灿烂的夏季悄然来临了,紫丁香已经凋尽了它最后的美丽。我的胃已经不再痛了,不必再天天喝那苦涩的汤药。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在每一个黄昏走向校医院。空空荡荡的操场上已经绿草如茵,美丽的夕阳下却再难见那个撑着黑伞为我守望的男孩。

我暗暗伤心了很久。因为我还不知道那个男孩是谁,住在哪儿,我甚至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容颜,我究竟该到什么地方才能把他找到呢?

许多年后的一天,我把这个故事讲给身边的丈夫,问他如果那个男孩能拿出一点点勇气向前跨出一步,或者假如我能放下女孩的矜持走过去一步,我会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幸福快乐?没想到,丈夫竟然大笑起来,他说那个男陔就是我呵,那时我看你太小,不懂得爱情,所以等你长大才一步跨到你面前的啊!

我错愕了,而后也笑了。我甚至暗暗庆幸那个撑着伞的男孩没有走近我,没有让我清清楚楚、真真实实地拥有,从而能让我永存一个纯洁、美丽、浪漫的梦。而我也宁愿相信丈夫的鬼话,相信他就是那个在风雨中为我等候,等我长大再走上来为我撑伞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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