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恂不敢从大门那里进去,要是被人家知道了他是宝成钱庄的雇员,还不要被打死。王恂绕过几条街道,从后门进去,后门也站着好几个卫兵,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他的号牌,这才放他进去。
钱庄后面是个院落,此刻院落里站了一些人,看他们一个个好像很忙的样子,但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钱庄是四栋建筑围着一个天井而成,王恂直接往楼里进去,进了楼,就看见一些人在楼道里慌慌张张的走动着。
王恂先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桌子上摊了一大摞的账目,平时他就是在这个桌子上处理账务的。这间房间本来有四个人的位置,但现在里面空荡荡的,地上也没人收拾。见里面没人,王恂直接去找孙同化了。
孙同化是个六品修士,又是钱庄的一名主管,此时,他竟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难得的坚守了岗位。孙同化的一撮小胡子平时打理得干净,如今小胡子乱糟糟的,他正看着一份文案唉声叹气,王恂进来时,甚至没发现。
王恂以示礼貌,轻轻敲了一下门,孙同化头也不抬,低沉得有点沙哑的声音从桌子后面传了过来:“进来。”
王恂走到桌子前,孙同化的面庞隐藏在桌子高高的案牍后面,他抬起头来,一看是王恂,勉强挤出一张笑脸:“阿恂啊,有什么事吗?”
“哦,孙主管,我这次来找您,是关于衡石山夹山镇蔡修永的贷款。”王恂一字一句的说道。
“对了,这件事啊,”孙同化把手中的文案放下,双手摊在桌子上,头向前靠了过来,急切的问道,“这笔款子你收回来了吧。”
“发生了一些事。”王恂手举了起来,就想要为孙同化一一解说山中发生的事。
“什么事?”孙同化又坐回去,不像刚才那么急切,“你说给我听吧,不会是款子没有收回来吧,哈哈。”
王恂点了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是没有收回来,那个蔡修永不肯还钱,于是就想杀了我们。”
“真的吗,那笔款子我记得好像也不大,八千两左右吧,当然对你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款子了。他想杀你,怎么你现在还站在这里呢。”孙同化脸色开始有点变化了,双手扣在一起,身子倒在椅子的靠背上,怀疑的盯着王恂看。
“事情是这样的,有六品护卫慕忠可以作证……”王恂继续想跟孙同化解释。
孙同化再一次打断了他,“慕忠啊,那个是你叔叔吧。”
钱庄里的雇员有一百来人,大家基本上认识,但孙同化说出的这句话,就含有别样的意味了,他是在怀疑王恂和慕忠两人合伙吞了这笔钱。
“那这件事最后是怎么了。”孙同化像只豺狼一样盯着王恂,看得王恂很不舒服。
“什么怎么样?”王恂不解道。
“就是蔡修永呢,他怎么样了,还有你们怎么出来的。”孙同化很不耐烦的问道。
王恂心中也生气了,孙同化一副我不相信你的态度,他也不想想他放贷的时候不去好好的选择贷款人的信用,现在出了事就想要把事推在别人头上。
不过孙同化毕竟是主管,王恂只好尽可能简单的说给他听:“蔡老财被我们杀死了,然后来了地震,蔡家也毁了,钱也收不着了。”
“也就是说,死无对证了是吧,”孙同化冷笑起来,“还地震呢,能编个像样的理由吗?”
王恂声音也大了起来,“那您说呢,这个夹山镇离禁地才一百来里,那天发生的事您难道都不知道吗,我看起来真的那么蠢吗,至于去编这样的一个理由。”
“怎么说话呢。”孙同化声音尖利的喊道,他生气的去看旁边,然后挥一挥手,“出去,待会交一份报告给我。”
“还有一点事呢,主管。”王恂没有出去,站在那里继续问道。
“什么事。”孙同化已经很不耐烦了。
“我申请调职的事,去汪州。”王恂说道。
孙同化皱了皱眉头,然后才吐出一句话:“现在谁还有时间管你这点小事。”
“那打扰了。”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王恂低头跟孙同化说了一句,就退出了房间,顺便帮孙同化把门给带上。
孙同化见王恂出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怀疑王恂和慕忠合伙吞了这笔钱,而是他放贷给蔡老财的这件事中有猫腻。前两年钱庄迎来了一个大发展,各个分部拼了老命的扩张,高速的发展下,钱庄对业务的审核不太严格,孙同化趁机上下其手,收了蔡老财一大笔好处费,做成了这笔买卖。
没想到蔡老财竟然丧心病狂,想要袭杀钱庄的人。以过往的经验,这种事是要被追究负责人的,就是孙同化的责任,不过现在没必要了,反正人都已经死了,甚至连夹山镇都毁了,还能找得到什么罪证呢。再说了,钱庄现在自身都应顾不暇了,哪里还有时间去管这样一件小事,王恂和慕忠的报告交上来后,孙同化打算直接扔进废纸堆里,这件事也就这样了之。
目光一回到桌上的文案,孙同化就感到牙疼。现在压力大得要命,上面也一直没什么指示,外面每天有人在讨债,孙同化生怕哪个修士哪天忍不住了就强行闯钱庄,天天担惊受怕的,自己这幅六品修士的身体完全熬不住。孙同化站了起来,在桌子后面来回走了几步,不行,得找一条后路。
王恂回到自己的位置,还是没有人,看来今天是不会有人来了,也没人要他做什么事。王恂就离开了房间,在钱庄内部走来走去,看一下别人的状况。今天来工作的人极少,即使有来了的,也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或是发呆,或是急躁。还在恪守职责的,恐怕就是外面的护卫吧。楚国各地的宝成钱庄分号都在衡石山异变后遭到挤兑,然后总部就下达命令要求停业,而且是无限期停业,也难怪大家丧失信心,连总部的那群大老爷或许都没有信心呢。
王恂离了钱庄,这时候还远没到打烊的时候,不过谁在乎呢。回到家里,一点也不惊讶陆湘早在家里,她整天除了修炼就没什么事,所以有大把空闲的时间。陆湘和邵文娘两人拉着手坐在石桌子边说话,貌似亲密,仿佛昨天的勾心斗角都没了似得,王恂看得直感稀奇。
陆湘见王恂进来,站了起来,双手放在裙摆前,问道:“这么早就回家呢。”
这给王恂带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一个小妻子等丈夫回家时说的话,王恂把这种念头从脑海中驱散进去,笑道:“钱庄里没有事做,我就能早点回来了,湘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大早就过来了啊。”陆湘坐了下去,抬起头来问道,“你打算哪天去会州?”
“本来想明天就去呢,现在多了一些事,可能要晚上两天才去,鹿鸣书院的考试还要八天呢。”王恂也坐了下来,左边是陆湘,右边是邵文娘,两种不同的风情展示在他面前。
“这样时间不紧吗,你还要准备呢,这些事一定要做吗。”从汪州去会州要两三天才能赶得到,那这样的话到了会州也就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陆湘担心他这样太紧迫了。
王恂不经意间看了邵文娘一眼,邵文娘捕获到了这个眼神,她认为这两天是为她而留的,脸色一红,赶紧低下头去。
“这件事要你帮忙呢,湘姐。”王恂站了起来,往书房走了过去。
陆湘向邵文娘告了个歉,然后跟着王恂进了书房,邵文娘看着他们把门带上,知道他们有什么事不想让自己听见,知趣的没有靠近。
“说吧,有什么事不想让她知道。”进了书房,陆湘大大咧咧的坐在书桌前,完全在外人面前的温柔的样子。
王恂不好意思的说道:“好姐姐,我想和你合伙做一笔生意呢。”
陆湘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说吧。”
王恂也坐下,他坐在陆湘后面,轻轻的为他捶着背,这是姐弟俩表示亲密的举动。陆湘闭上眼睛,默默的享受他的服侍。
王恂这才说道:“咱两合伙买进宝成的钱票吧。”
陆湘睁开眼睛,然后转过头来看向王恂,王恂停下手,脸上带着笑意的看着陆湘,陆湘思索了一会儿,“能说一说你的理由吗?”
楚国有一件怪事,在市面上流通的大部分钱票不是由官府发行的,而是由三个最大的钱庄——德利、宝成和金丰分别发行的。这些钱票最开始由客户存入钱庄的金银珠宝及丹药灵玉等物做抵押开出的存根,有些存根是不具名的,后来钱庄放贷时也直接开出存根,而不是放出实物。这些能流通的存根发展下来,就成了钱票。
官府曾经也想强行流通自己的钱票,但是后来的事证明了一个以武力见长的家族在这一方面还是玩不过历史悠久的钱庄,官府开出的钱票很快就被人们视为废纸。这件事的背景是,楚国现在的皇室之所以是皇室,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武力是最强的,而不是他们的势力能够压倒其他势力的联合。官府好几次钱票发行的失败,背后都有三大钱庄在作梗。
现在宝成钱庄到了破产的边缘,钱票不为人所接受,如果想要抄底,倒是个好机会。不过这里面的危机也是不一般的大,所以陆湘才要让他说出说服自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