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位主人在船上穿梭不停时,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则与其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坐在甲板前半部,迎着温和的海风,亲切地谈论着逝去的时光、消失的习俗和四分五裂的古老家族。那时,克莱德河澄清的上空还没有消失在工厂排出的烟雾之中,河两岸也不会回响着沉闷的撞击声,河水也不会因来往的船只而变得浑浊不堪。
“过去这里的美好景象会很快重现的。”贝丝夫人十分肯定地说。
“希望这一天能够早日到来,那时,我们就又可以看到祖先的古老习俗了。”帕特里奇严肃地说。
在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谈话期间,他们共同承受了克莱德河沿岸铁器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工业的喧哗吵闹声再加上缭绕的烟雾与水蒸气,和充满炭味的烟雾。这令他们心烦意乱。
不过,很快他们的烦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心旷神怡,因为此时显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别致的住宅,林木掩映的别墅和散布于绿色丘陵之中盎格鲁·撒克逊式的房屋。
这些乡间住宅与别墅构成了一条美丽的风景链,连接着一座座城市。
很快,柯尔帕特里克丘陵便在里伏尤镇的后面显现出来,圣·帕特里克——爱尔兰人的保护神就出生在此,这在爱尔兰家喻户晓;美丽的克莱德河在这也成为了大海的一只臂膀。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先是向勾起人们对苏格兰历史的回忆的道格拉斯·卡斯尔遗址致敬,但他们又很快扫视了为纪念哈里·贝尔建造的方尖碑,这位第一艘机动船的发明者所发明的齿轮正在扰乱安静的水面。
即使这些名盛古迹也没能把坎贝尔小姐的思绪拉回来。她心里就只有那个能够看到绿光的海平面。但在哥伦比亚号驶出这一系列圈住了克莱德河海湾的河岸、岬角和山丘之前,他们是看不到海平面的。
再往远处,是格里诺克市入海口,这里停泊了上百艘汽船,这座城市是工业和商业的前沿,它拥有四十五万人口,但这对坎贝尔小姐而言又有多重要呢?为什么她的目光总是停留在河左右两岸罗克村和丹限村,注意那些参差不齐的峡湾处?这些峡湾不断地侵蚀着阿盖尔郡的滨外沙洲,使其呈锯齿状。
坎贝尔小姐那焦急的目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难道是在找莱文塔楼遗址里的小精灵吗?
不!她是在寻找照耀着克莱德湾出海口的克洛克灯塔。
突然,在河岸的拐角处,一盏巨大的明灯展现在她面前。
“看,克洛克灯塔,哦,萨姆舅舅,您看到了吗?”坎贝尔小姐高兴得叫起来。
“我看到了,克洛克。”萨姆答道。
“大海,大海,西布舅舅,快看!”坎贝尔小姐再次因兴奋提高声调。
“我看到了,大海。”西布答道。
“简直是太美啦!”麦尔维尔兄弟异口同声。
像他们第一次见到大海时一样赞美着。
的确,随着哥伦比亚号的前行,海平面呈现出来。
现在,他们正在五十六度赤纬线下,再经过七个小时,他们才会消失在大海中,但即使他们看到大海,也不意味着在这里就会看到绿光,因为,太阳只有在冬至时才会光顾这里的弧形海面。要想现在看到的话,只有再继续向西并稍微偏北走。因为离九月还有六个星期。
但这对坎贝尔小姐来说并不重要,她可以等,甚至陪上她一生的时光,她只要看那1/5秒、稍纵即逝的绿光。
此时的坎贝尔小姐再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她站在甲板上,眼睛直盯着水天交接处,好像在测量太阳所处的位置及它的光盘没入海平面时的最后那一段弧线的长度。她默默祈祷——雾气不要笼罩澄净的天空!
“时间到了,海伦娜。”
西布的声音打断了坎贝尔小姐的思绪,她愣了一下。
“时间到了,什么时间,舅舅!”她还没转过神来。
“当然是午饭时间到了。”西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好吧,我们去吃饭。”坎贝尔小姐答道。
从一条船到另一条船
坎贝尔小姐与两位舅舅吃了一顿正宗的英式午餐,味道很好,他们都很满意。饭后,他们一行三人又来到了甲板上。
“啊,我的大海,我的海平面不见了!”坎贝尔小姐刚到甲板上就嚷道。
此时,汽船在朝北航行,海平面已经消失很长时间了。
“都是你,西布舅舅,如果你不来叫我吃饭,海平面就不会消失。”坎贝尔小姐有些不讲理。
“可是,亲爱的海伦娜……”
“我已经记下这笔帐了,萨姆舅舅!”
麦尔维尔兄弟对眼前这位骄横的外甥女,一时间哭笑不得。这确实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无法控制船的航行。
其实,走水路也有两条航线可以到达奥班。
很显然,船走的不是第一条路,这段航线比较长,也是麦尔维尔兄弟没选择它的原因。
它的航线是——首先汽船在巴特岛的首府罗瑟塞停靠,十一世纪的古老城堡座落在那里,巴特岛以西的高大峡谷挡住了侵袭古城堡的海风——沿克莱德海湾顺水而下——阿兰岛的南部——改变航线,向西,绕过阿兰岛和康提尔半岛的顶端——吉戈汉航道——穿过艾莱岛和汝拉岛之间的桑德海峡——洛恩海湾,这个海湾的顶端在奥班北面一点。
没有走这条航线,不用坎贝尔小姐责怪,麦尔维尔兄弟就已懊悔了。因为如果沿着艾莱岛海岸航行,他们就会看到马克·唐纳德的旧居,而马克·唐纳德在十六世纪初,被坎贝尔小姐家族打败并驱逐。面对这个与他们密切相联的历史事件,不只是麦尔维尔兄弟很遗憾,就是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也有些不满。
历史事件对于坎贝尔小姐来说并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失去了观看大海的机会。要知道,如果按这条航线走,她就可以看到从阿兰岛岬角到康提尔半岛岬角和从康提尔半岛的马尔岛连绵三千里的美洲海峡。但走这条航线有一个很大的弊病,那就是,汽船到达布里赫群岛时,那里的天气会非常炎热,旅客将感到很不舒服,同时,酷热的天气将给航海员带来不快,从而增加事故的发生率,所以,为安全起见,哥伦比亚号还是选择了另外一条—
—坎贝尔小姐他们现在正走的航线。
自然,走这条航线不会看到三千里的美洲海峡,取而代之的是沙滩、森林和山脉。
此时,哥伦比亚号沿着艾尔邦戈雷戈小岛驶入了里多狭湾,这个小岛是阿盖尔公爵在格兰争取苏兰政治与宗教自由的斗争中避难的最后地方,这场战斗以失败而告终。现在,汽船又转向南方,沿巴特海峡航行,然后,又调头继续向北,经过康提尔海岸左侧的分斯特——塔贝特村和阿尔德瑞西格角,便到了洛克吉尔费德村,克里南运河的入口。
到达这里,也就意味着哥伦比亚号已完成了它的使命,人们将转乘早已等在那里的一艘小汽船——里内特号。
换船几分钟便完成了。然后,里内特号以飞快的速度航行在运河中。正当人们坐在甲板上自在地欣赏着沿途风光时,一位风笛手吹响了他的乐器。这首乐曲一改欢快的曲调,以那特有的既悲伤又怪异的曲子抒发了无比惆怅的心怀,这使所有游客的好心情跌入深谷。
悲哀过后是一段十分惬意的航行。里内特号先后穿过了陡峭的河岸——布满欧古南的山脉—
—开阔的田野——两个船闸之间的陡堤,而后准备在引水渠中暂做停留,这里热情的青年和孩童用大量的新鲜牛奶招待着他们的客人,尽管客人们很快便会离开。
里内特号因船闸出了点故障而晚两个小时到达巴拉诺克村。在这里,旅客们将经历第二次换船,也就是说,他们得从此下船再转乘格伦加里号,然后沿着西北方继续他们的旅程。格伦加里号将带着他们驶出克里南过它的岬角,到达巴特岛,这里很像苏格兰中部的湖泊地带,罗布罗伊热的家乡。景色宜人的岛屿随处可见,岛上地势起伏平缓,植物主要是桦树和落叶松。
随着汝拉岛海湾的北端岬角的逝去,无边无际的海平面在这个岬角和斯卡岛之间展现出它全部的容颜。
萨姆指着海平面,转向坎贝尔小姐,说:“你看,我把海平面又还给你了。”
“事实上,”西布接着说,“是老尼克的岛屿挡住了它美丽的容颜,我们是无辜的。”
“我已原谅您们了,我的两位舅舅。”坎贝尔小姐微笑着说。
考瑞威尔坎旋涡
现在是晚上六点整,也就是说,在太阳完全逝去之前,他们完全可以到达奥班。并且极有可能,坎贝尔小姐的愿望将在今晚实现。
澄清的天空,平静的海面,为观察提供了最佳条件。应该说,在奥隆塞岛、科隆塞岛和马尔岛之间看到海平面已成定论。
然而,一件始料未及的事阻碍了船的正常航行时间。
坎贝尔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岛之间圆弧状的水线。在水天连接的地方,由于太阳在这完美的环境中幻想着当她看到绿光的那一刹那激动人心的场面。突然,汽船的舰首与海浪互相撞击的声音,惊醒了陷入沉思的土地。
“怎么会有这么大声音和如此湍急的水流?”坎贝尔小姐转向两个舅舅问道。
这无疑是在向麦尔维尔兄弟的知识误区挑战,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本不知的问题。
既然在两位舅舅那里得不到解答,那就只好求助于格伦加里号的船长了。
“您听到的是考瑞威尔坎旋涡发出的声音,”船长做出解答,“这只是很正常的潮汐现象。”
“可是天气,一点风也没有。”坎贝尔小姐又提出疑点。
“这是天气所不能左右的,”船长耐心地说,“这是海流作用的结果,流出汝拉一桑德时,海流只能在汉拉与斯巴两个岛之间寻找出路。在那里水流速度猛然加快,小吨位的船只上那儿去是很危险的。”
这一海域的考瑞威尔坎漩涡是赫布里底群岛中最为奇特的地方之一,其危险程度令人畏惧。
这个漩涡的名字传说是以一位在克尔特时期在此遇难的王子的名字命名的。
实际上,已有很多船只被这条水道吞没,因此人们把它与挪威海岸的迈斯达姆急流排在了一起。
海峡中一个黑点引起了坎贝尔小姐的注意。它在起伏不定的浪涛中时隐时现,如果细心的话,还真会以为那是一块岩石。
“那个黑点是岩石吗,如果不是,又会是什么呢?”坎贝尔小姐指着远处问船长。
“事实上,”船长答道,“大概是随着水流游过来的漂浮物,也可能是……”
船长举起望远镜。
“不,是一艘船!”他大声喊道。
“一艘船!”坎贝尔小姐重复道。
“我看得清清楚楚,是艘在考瑞威尔坎水面遇难的小船!”船长紧张地说。
旅客们也寻着船长的声音陆续来到甲板上,望向旋涡处。
是的,船长通过望远镜看到遇险的船只被涨起的潮水勇流卷着,被漩涡的吸力吸住,极有沉没的可能。
“也许它早已遇难,被冲到了这里。”一位乘客说。
“不!我看到一个人。”另一个说。
“一个……两个人!”站在坎贝尔小姐身边的船长冲口而出。
船长说得没错,的确是两个人,他们正在努力控制这艘小艇,实际上,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现在,或许有一阵风吹过,帆可以张起的话,两个人还有生还的希望。
“船长!”坎贝尔小姐喊道,“我们不能眼看着他们死去,应该去救他们!应该去……”
坎贝尔小姐一席话道出了船上所有旅客的心声。
“格伦加里号,”船长镇定地说道,“不能去冒这个险。”
“但是,如果我们慢慢靠近也许可以帮上他们的忙。”
船长又接着说,并用征求的目光看着旅客们。
坎贝尔小姐走近船长。
“您的决定是对的,船长!……”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所有人的心情都和您一样,那两个人需要您的救助,去救他们吧……去吧……求你了!……”
“去救吧!”旅客们异口同声地喊道,他们被坎贝尔小姐的善良打动了。
听到大家的回应,船长毅然转身举起望远镜朝着遇难船只的方向,下达命令:“注意驾驶!”他喊道,“左满舵!”
随着一声令下,格伦加里号很快调转方向,朝着西方全速航行,汝拉岛的岬角被远远地抛在了后边。
寂静笼罩着格伦加里号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远处那个小黑点上,渐渐地,小黑点扩大成了一艘小渔船,船上放倒的桅杆使它免遭由于海浪剧烈的撞击而导致的巨大反冲力的侵害。
船上只有一个人在奋力划桨,试图死里逃生,而另一个则因某种还不清楚的原因现在躺在船尾。
三十分钟后,格伦加里号靠近了考端威尔坎漩涡,因海浪的冲击,船开始剧烈地前后颠簸。
但船上旅客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他们只感觉到了两个渔夫面临死亡的危险气息。
距渔船还有半英里,这是汽船不可逾越的距离。显然,格伦加里号的靠近,给了渔夫无比的力量。他正用尽全力划桨努力地靠近格伦加里号,他知道,只有与汽船汇合才会摆脱死亡。
形势更加危急,为了保证旅客的安全,船已经是一点点在往前挪了,尽管如此,由船头拍上船来的海浪已经在威肋着锅炉舱的甲板窗,这极有可能使船熄灭,直接威肋着整船人的生命安危。
船长是位极富有经验的老船长,他紧靠着舷梯,以防船偏离航道,他娴熟地操纵着,从而使船在水中被横过来。
现在,渔船的处境更加危险,在漩涡的冲击下,随波浪忽高忽低,如同利箭一般,又如弹弓射出的石块般迅速地做着圆周运动。
“快!快!”坎贝尔小姐抑制不住内心的焦急,一遍一遍地喊到。
波涛汹涌的巨浪令船上的旅客连连发出惊叫声。想到船上的旅客,船长有些犹豫,他是一船之长,确保旅客安全是他的职责,但见死不救又违背了他的做人原则,二者互相矛盾。船长一时想不出一条万全之策。
然而,遇险船只与格伦加里号之间还有不到半里的距离,这时,已经可以看清渔船上的遇险人员了。
奋力划桨的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而躺在船尾的是一位老水手。
一个巨浪袭向格伦加里号,增加了它的危险度。
虽然船长经验丰富,但在如此困难的条件下,似乎也显得有些吃力。
突然,小船在一个浪尖上摇摆几下之后滑向了一边,即而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久久回荡在空中。
旅客们的心紧缩着,当看到小船又出现在另一个浪尖上时,人们的心才又恢复了正常收缩,此时,渔船已被海浪推到了汽船这边。形势一片大好。
“加油!加油!”水手们站在船头大声地呼喊着。
他们手里摆着早就准备好的一捆绳子,伺机抛向年轻人。
机会来了,两个旋涡之间的海平面出现了暂时的平静,船长果断下令加足马力,水手抛出了绳子。
年轻人敏捷地把绳子缚在桅杆脚上,格伦加里号开始倒航,从而尽快摆脱漩涡,小船被拖在后面。
这时,沉着冷静的年轻人把老水手用船上又抛下的绳子绑好,在水手的帮助下,老水手得救了,年轻人也随后跳到了格伦加里号的甲板。
只见小伙子脸色平静,神不慌气不喘,他的态度表明他具有超人的勇气和意志。
老水手一上船,人们就对他进行了急救,好在他在一杯白兰地的作用下,度过了危险期,开始恢复知觉。
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用那微弱的气息道出一个人名——奥立弗。
“我在这里!我的老水手!”年轻人有些激动,“那阵海浪……”
老水手摇摇头,说道:“那没什么!我还经历过比这更汹猛的!它已过去了!……”
“都是我不好,一定要再往前走走,结果差点让我们丧了命!不过,还好,我们得救了!”
“在您的努力下,奥立弗先生!”
“不,是上帝帮助了我们!”
年轻人与老水手相拥在一起,如此动人的场面,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年轻人扶老水手躺好后,走向刚从舷梯上下来的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