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平
人活一世，自难免俗，谁不想鱼与熊掌兼得？
第一种人有本事而没脾气，第二种人有本事又有脾气，第三种人没本事又没脾气，第四种人没本事而有脾气——据说，这是曾国藩对他的慕僚门客的评价，优劣自见。
类似地，台湾诗人余光中将朋友也分为四类：第一种人高级而有趣，使人敬而不畏、亲而不狎，交接愈久，芳香愈醇。第二种人高级而无趣，固然人格高尚，品学兼优，却缺乏幽默感，活泼不起来，与他交往令人感到很累，只能成为诤友或畏友。第三种人低级而有趣，活泼乐天；能疯善闹，有所有的常识独无学问，这种人是朋友圈里的“兴奋剂”，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一片笑声。第四种人低级而无趣，既无品位，又无趣味，人皆避之。
这种分类法将构成两难选择的两组变量排列组合，共得到四种类型。推而广之，可以得到许多这样的组合。试举几例：女性择偶会遇到金钱和感情的矛盾。第一种人既有钱又有感情，天赐佳偶，没得说；第二种人虽有钱但没有感情，恨煞人也，如某些“大款”、阔少；第三种人没钱却极富感情，如穷书生梁山伯、许仙之类，空酿出许多悲剧；第四种人又没钱又没感情，一无是处，则可不论。
男性择偶会遇到外貌和品位的矛盾。第一种人既美丽动人又温柔贤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一旦拥有，别无所求。第二种人虽然美丽但不贤惠，如大多数美女，都不是盏“省油的灯”。第三种人贤惠却不漂亮，可自诩的只是“心灵美”，甚至“很丑但很温柔”，省油省心。第四种人既不好看又不贤惠，于是集丑恶于一身了。
选拔干部会遇到德与才的矛盾。第一种人既有能力又有善行，德才兼备，人才难得。第二种人虽有能力但也有不少坏毛病，甚至毛病和本事一样大，有才而少德。第三种人员无能力但德行很高，两袖清风，溜光水滑，“太平官”一个。第四种人既无能又缺德，只有一副好脾胃或黑心肠，贪官污吏是也。
职业选择中，有时会遇到有钱与有闲的矛盾。第一种人，既有钱，又有闲，舒舒服服挣大钱，令人羡慕。第二种人，虽有钱却无闲，终日奔忙，疲惫不堪，为金钱所属，不知为谁辛苦为谁忙。第三种人虽没钱但有闲，如不坐班的大学教师、社科院的研究人员，清汤寡水，清风明月，不太快活的“活神仙”。第四种人既没钱又没闲，属于“上班下班白辛苦”的那种。
作为人生选择，则有事业与家庭的矛盾。第一种人事业成功，家庭幸福，功德圆满，福星高照。第二种人员事业有成但家庭无成无人喝彩，美中不足。第三种人事业未成家业已成，儿女绕膝，自足自慰，属于“足中不美”。第四种人既无事业也无家庭，或是一番奋斗，两败俱伤；或是浑浑噩噩，无所适从，是个悲剧人物。
这四种类型的第一种，是完美无缺、应有尽有的理想，德才兼备，品貌俱佳，又多情又富有，又高级又优越，可惜这类完人在生活中少之又少，多在小说、银幕上，或少男少女的梦中。第四种人一无是处，是末流，从不是人们选择的目标，至多只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于是，人生的智藏或悟性，所谓“知人论世”、“人情练达”之类，大多只是在第二、第三种类型中做出选择而已，绝大多数人——去掉“人尖”和“人渣”——都在这个定义域里。
有些很好选择：用人，宁用有本事有脾气的人，不用无所作为的庸人；交友，不妨交低级而有趣的朋友，但不必成为“腻友”。有些却仍然不好选择，尤其是涉及情感的领域。虽然，理性的光辉早已洞幽烛微——女性应以感情为重，宁穷书生而不“傍大款”，他年有衣锦还乡的风光亦未可知；男性应以女撼为重，宁娶家妇不“傍美人”，安定团结，地久天长——
内心却终有不甘。人活一世，自难免俗，谁不想鱼与熊掌兼得？第一种人的形象不时从云端露出，诱人误入歧途；于是，“没有糊涂哪有明白”，人生便成为一座“跳也跳不完的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