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后宫成了菊花的乐园,沉甸甸的竞相开放,那饱满的花朵,卷曲的花瓣,一丛丛一簇簇,开的肆意开的灿烂,微风佛过,菊花随风翩翩起舞,弥漫着阵阵幽香。
‘诞节’将至,皇上而立之年的整寿,后宫众人难得静下心,绞尽脑汁筹备贺礼,只为能入了圣眼,一鸣惊人。
向来风轻云淡,独善其身的贤妃却难得雅兴大发,除了尚在祈福的德妃,众嫔妃包括皇后娘娘均收到了来自永安宫的请帖。
柔福宫偏殿,杨美人靠在床榻上,不过几个月,她丰盈饱满的双颊瘦了下去,骨瘦嶙峋,显的肚子更大了,脸色发黄神情憔悴。
她吃力的撑了撑身子,双手轻抚腹部,眼神坚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殚精竭虑提心吊胆大半年,终于到了最后一刻,她绝不能放弃。
贴身宫女小暖带着一张清新素雅,散发着幽幽清香的请帖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见主子尚未休息,恭顺行礼道,“主子,贤妃娘娘送来的请帖,邀请各位主子明日上午到永安宫参加诗会。”
杨美人低垂的双眸闪过一道亮光,苍白的脸上略过一丝红晕,“贤妃娘娘邀请那可是百年不遇的大事,去回复吧,咱们准时参加。”
“主子,您现在的身子……?”,小暖面露担忧,人多混杂,主子正值关键时期,平日里嫔妃拜访或邀请均能躲则躲,今日怎会一反常态?
杨美人脸色稍缓,心中淌过一丝暖流,小暖担忧她的身体她又岂能不知,但事关重大,她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任何人,安抚道,“放心吧,应该不会有人在宴会上光明正大害我的。”
小暖欲张口劝主子改变主意,在这后宫步步陷阱,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她实在是没有主子那般乐观的心态,却见主子疲惫的闭上眼睛养神,只得敛下心中担忧,默默退了下去。
相较于杨美人的平静,一墙之隔的周宝林紧握着手中的请帖,一口银牙咬的咯咯响,贤妃,德妃,你们为什么紧咬着我不放,一定要将我逼向死路吗?
赏花宴,两人亲密合作,使她丢尽脸面被禁足三个月,如果不是太后觉得她这颗棋子尚且有用,她恐怕早已被遗忘。
她顶住众嫔妃的嘲讽死皮赖脸扒紧太后的大腿,终于获得了侍寝的机会,虽然皇上明显心不在焉,草草了事,对她而言已是长足进步,她以为一切已经开始好转。
然而,德妃的赏赐却再次让她坠入地狱,怒极攻心吐出一口鲜血,今日贤妃又横插一缸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与她。
周宝林清秀的脸庞已近扭曲,双眸里满是狠绝,诗会,这是要彻底绝了我的后路,你们一定要如此的不留余地吗?
不止是周宝林,后宫收到请帖的嫔妃第一反映是幸灾乐祸,以为这又是一次针对周宝林的陷阱。
虽然她们不明白为什么高高在上的德妃、贤妃会对一个卑微的宝林赶尽杀绝,却不妨碍她们兴致勃勃的看戏,没有人会为一个前途渺茫的宝林,得罪如日中天的德妃和久盛不衰的贤妃。
如果宝珠和贤妃知道她们的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你们也太看得起周宝林了吧,本宫实在不是故意折磨她,不过是事有巧合,将这颗棋子发挥到极致而已。
对于周婉儿这类心思不纯的阴毒之人,宝珠利用起来是毫无心理压力,出身低微不是你的错,但是心灵扭曲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的,那就可怕了,本宫是防患于未然,为民除害了。
坤宁宫,皇后接过张嬷嬷递过的请帖,露出一丝嘲讽,“贤妃?本宫倒是高估了你,这便忍不住出手了吗?以为你会一直蛰伏作壁上观呢。”
“主子,贤妃与德妃会不会已暗中结盟?”,张嬷嬷不愧是皇后的左膀右臂,一语中畿。
“放心吧,她们不会。”,皇后勾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长,十几年的夫妻,她了解皇上,他是不会允许后宫出现强强结盟,打破平衡的。
只是她未曾料到,两人竟然胆大包天,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结盟,这算不算反其道而行之呢?
“主子,德妃与贤妃如此大张旗鼓的羞辱周宝林,意欲何为呢?老奴总觉得并非如此简单。”,张嬷嬷沉默片刻道。
“且看着她们,咱们静观其变,只要本宫生下皇子……。”,皇后伸手覆在小腹,露出一丝期待,她不能错过‘诞节’的机会,当晚皇上必然留宿坤宁宫,她一定要把握住,不能有任何差池。
“将内务府刚刚进贡的独本菊送到永安宫,你亲自前往向贤妃赔礼,本宫近日忙于诞节事宜,便不参加了,本宫祝妹妹们玩的开心。”
“是,娘娘!老奴马上去办。”
“杨美人如何?”,想起孩子,皇后自然想起了杨美人,她曾经对杨美人的孩子抱有期望,但是,随着生子秘方的出现和太后的教诲,她已经彻底放弃了。
“回主子,没了您的保护,她可是寸步难行,前两日便被王昭媛请到永福宫坐了大半天,却始终不敢反抗。”
“二皇子汤药不断,王昭媛自然不想看到她人生下健康的皇子,尤其是一个身份地位均不如她的嫔妃,这便是女人嫉妒、迁怒的劣根性。
况且,前段时间二皇子大病一场,差点缓不过来,她正无处发泄呢。”,皇后冷冷一笑,显然并未将两人放在眼里。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永安宫装扮一新,踏进永安宫,映入眼帘竟然是满院子的新绿,阵阵花香芬芳馥郁,令人心魂俱醉。
秋意盎然,院子里却是姹紫嫣红,犹如盛春时节,院子里摆满了各色各式怒放的菊花,令人眼花缭乱,香几案椅布置妥当,众人仿佛置身与花海,眼中掠过一丝嫉妒。
作为主人的贤妃端坐上首,看着盛装出席的众嫔妃行礼入座,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不亲热不疏离。
如果说挺着大肚子扶着宫女出现的杨美人,让众嫔妃羡慕嫉妒恨的话,那么一身浅色长裙周宝林的出现,则瞬间将吸收了所有的火力,众嫔妃均面露不屑,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窃窃私语。
周婉儿脸色白了又白,拳头紧握,深吸一口气,婷婷袅袅向前跪下行礼,做足了姿态,“嫔妾参见贤妃娘娘!”。
贤妃抬眸斜睨一眼跪在地上的周宝林,眼底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抬起手盯着修剪精致的丹红指甲,漫不经心道,“起吧,今日诗会怎能缺了周才女呢?”
身侧难以掩饰的轻笑连绵不断,饶是周婉儿做好了再次被羞辱的准备,也忍不住晃了晃身子,眼神狠戾,紧咬下唇,“谢娘娘。”,扶着身边的宫女摇晃起身,垂眸坐回自己的位置。
“本宫首先感谢众位妹妹赏光前来参加诗会,金秋十月,菊花灿烂,咱们今日便以菊花为题吧,本宫才疏学浅,先抛砖引玉。”,贤妃呡了一口面前的茶水,扫了一眼身侧的贵妃和张淑妃道。
“妹妹自谦了,这宫里谁人不知妹妹是闻名京城的才女,八岁属文;这抛砖引玉留给姐姐可好?”
韦贵妃是在场中位份最高的,不管贤妃是给众人下马威还是纯属客套,这里只有她适合接话,随着韦贵妃的开口,众人赶忙附和。
张淑妃出身将门,更偏爱舞枪弄棒,对吟诗作对这类风雅之事不甚感冒,今日前来不过是凑个热闹,面带微笑品茶看戏。
顾婕妤声音清朗,带着少女般的欢快明丽,“要不,周宝林先来吧,众人皆知周大才女,一首诗词夺得圣心,不若现场再作诗一首吧。”
一时纷纷附和,众人自然知晓周宝林所做诗词的真相,今日再度当面提起,不乏幸灾乐祸迎合贤妃和德妃之故,况且,周宝林的做法实在是让一向以高清自居的闺秀们鄙夷。
贤妃不置可否,盯着脸色苍白的周宝林,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眼眸眯了眯,周婉儿今日未找借口不出席,可见其心性有多隐忍,若不是需要留着一条命……。
周婉儿深吸一口气,长长的指甲陷入手心,起身行礼勾起一抹微笑,“那妹妹献丑了。”,却不知她这一举动,众人眼眸均闪过一丝忌惮,心中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绝不能让她有任何机会出头。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妹妹可否告知此诗出处?”,柳婕妤面无表情一本正经,说出的话却是气死人不偿命,暗讽周宝林这首诗怕是同样属于抄袭吧。
周婉儿低眸矗立,听到周围低低的嘲笑声,一颗心似乎被人拿起锤子,狠狠的无情的锤击,一下,两下,……,从疼痛到逐渐的麻木,她以沉默无声对抗。
周婕妤毕竟同为周家女,虽瞧不上周婉儿,却不能任由她被折辱,如若不然她才貌双全的名声同样会被人诟病,转移起身打圆场道,“嫔妾接着吧。”
众人看在周婕妤在新人里尚且受宠的份上,便也不再抓住不放,一时间你来我往,吟诗作对,气氛融洽。
周婉儿藏在香几下的手掌已是血肉模糊,眼冒寒光,站在身后的宫女小香不自觉的后退两步,眼露胆怯,摸了摸胳膊上的青紫,主子在外受辱,回宫便折磨她发泄,这样的日子……。
周婉儿的上首是一位名不经传的透明才人,早已被遗忘在后宫,这会她的目标是桌上卖相精致,味道香浓的点心。
紧挨着她的杨美人吃力的撑开双腿斜靠在椅子上,双手覆在高高隆起的腹部抚摸,肚皮顶住面前的香几。
这会她只觉得腰都要断了,小暖一直关注着主子,察觉到她身体不适,赶忙向前蹲下,为她轻柔后腰,却也吸引了几道恶狠狠的目光。
永安宫的宫女们来回穿梭,为众位主子添茶倒水,布置水果点心,不时传来嫔妃们银铃般的轻笑,气氛异常的融洽、和谐。
“啊……”,一声尖叫伴随着茶壶落地的破碎声传来,众人错愕的看向声音的来源处,目瞪口呆,只见大着肚子的杨美人捂着肚子靠在椅背上,面色苍白额头冒着汗珠。
身侧的大宫女小暖神情痛苦,却依然倔强的张开手臂护在主子面前,破碎的茶壶摔碎在脚下,淡绿色的宫装胸前湿透冒着热气,显然是被突然袭来的茶水烫伤。
“哎呦。”,杨美人的一声轻哼呻吟唤回了众人的思绪,贤妃迅速起身,雷厉风行,迅速控制了局势:
“先将杨美人扶往偏殿伺候,去请御医和皇后娘娘,将这个倒茶的宫女看看管起来,交由皇后处置。”
“是!”,立刻有宫女太监有秩序入内,抬起心有余悸面色惨白捂着肚子的杨美人进了偏殿,小暖紧随其后,其余嫔妃面露焦急盯着偏殿,心中却止不住的幸灾乐祸。
韦贵妃出事后迅速扫了一眼神情错愕面露一丝焦急,实则神情自若的贤妃,心中一丝疑惑挥之不去,总觉得贤妃今日的诗会不简单,她想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