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月宗虽是如今的十宗之一,却是百年内鹊起之门,无论是底蕴还是弟子数量,都不及其它九宗。百年前十宗之一的冠鹤宗,因与魔门勾结,为凤舞宗所灭,凤舞扶持二等宗门浮月上位,才有了今日的“凤月之盟”。
百年来,两宗同进同退,亲如一家。浮月对凤舞之忠心,在整个北大陆都是一道奇景。凤舞有何行动,浮月必紧跟其上,如若事迹败露,也一定是浮月代罪。原著中林若逆袭九宗之时,仅是杀了三位元婴,便即刻被上三宗所阻,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凤舞。如果上三宗当真置身事外,即便是收了九宗的好处,想来也不会介意让林若再多消耗一些九宗的战力,以巩固自身地位。所以,云星觉得,原著中浮月应是受凤舞指使,才会参与“九宗围龙”一事,凤舞急匆匆地跳出来,无非是为了保全浮月,以避免浮月口不择言地供出自己。
而浮月对凤舞如此之忠心,已经并非是好处可以收买的了。冠鹤宗灭门一事的真相暂且不说,只说浮月跟随凤舞百年,做过多少大事,早已计数不清,其中更是不乏诸多不可告人的秘辛。浮月的忠名,也随着这百年光阴,远播于北大陆各地。依云星的眼光来看,这与其说是“忠”,不如说是“惧”,浮月越了解凤舞的手段,越畏惧,越要示以忠诚。可是这种忠诚,却是建立在深深的忌惮之下,犹如悬于头顶的刀剑,时时刻刻如履薄冰。
如此想来,也许浮月,才是十宗里最恨不得凤舞消失的一门。
风清月皎。浮月宗内一片寂静。云星乘鹤落入浮月宗内门之地,才刚将仙鹤收起,一股热风袭来,云星侧身一躲,就见一条来势汹汹的火蛇突袭而至,她定睛望去,竟是一只只浮于半空的火把。显然,她已经身陷阵中。
面对这满载杀机的场景,一身男装的云星,波澜不惊地开口:“吾乃龙山宗清远祖师,有要事求见月宗主。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浮月宗只收月族子弟,因此没有掌门,只称宗主,意为一族之长。与世家不同的是,浮月宗虽然只收月族,但月族之下,异姓众多,并不一定是血脉相连的同姓族人。这种由同族组成的宗门,往往比其他宗门更有凝聚力,一般由宗主独揽大权,另有众长老从旁辅佐。而在龙山宗,掌门只是处理繁杂事物的门面,真正发话的,还是修为高深的祖师。
“何方妖人!夜半深更擅闯我宗门重地!”火把忽地袭来,却止于云星眼前一尺,那人轻“咦”一声,显然是对云星的手段十分惊奇。修真界弱肉强食,强者总有几分特权,发觉云星比料想中强大,那人的语气不由缓和下来,“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云星开门见山道:“为与月宗主相商共抗上三宗及魔门一事!”
环绕于云星周身的数十火把迟滞了一瞬,忽然迅猛地移动起来,空间的热度顿时攀高了一截!
“哪里来的宵小之徒!满口胡言!胆敢冒充清远祖师!”
火焰的温度上升了百倍不止,饶是元婴之躯,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云星嘴边尽是冷笑,这人根本不打算查实她的身份,分明是想将她冤死于阵中。她身手敏捷地避开火阵的袭击,边道:“月宗主,你会后悔的!”随即,她不躲不闪,欣然迎入一朵火花,只听阵内一声惨叫“啊!”阵外众弟子面色一肃,心头滋味各异。
一代祖师,就这样陨落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元婴夺天地造化而成,易胜难杀,除了原著里的至尊林若,还真就没有同为元婴,就能瞬间杀死元婴的高人。云星也不例外。
月宗主神色一变,面部隐隐有些抽搐。他状似平静地对众弟子道:“外敌已除,尔等下去吧。”众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位金丹长老上前道:“宗主,这人……”
“你们先下去,明日我自会与你们说明。”
“是。”
待周围人已走净,月宗主才面含忧色地撤去阵法,就见阵内果然躺了一具烧焦的死尸,腰际部位,还留有一抹玉色。
“两位出来吧。”
云星与万河各自露出身形。万河对月宗主抱拳道:“在下龙山宗万河。月宗主,吾等失礼了。”
月宗主瞪着两人,冷冷地问道:“二位为何夜半闯入我宗,杀害我宗弟子?”
为何?万河看向云星。
他刚才完全是听令行事,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直到现在还是云中雾里。
按照云星的交代,在她说出“为与月宗主相商共抗上三宗及魔门一事”时,因吵声聚来的众弟子,必然要陷入震惊,而其中唯有一人,会立刻拿出飞符传信,他只要将这人的飞符拦下,并将人丢入阵中便是。
万河料想这人应该是三宗或魔门的探子,但是云星的动机,他就猜测不出了。
云星故作诧异道:“杀害浮月宗弟子?月宗主真是说笑了,这人于你还说不上是弟子。况且,比起冠鹤宗灭门一事,还有你们百年来,助凤舞宗所做之事,死上一个凤舞宗的探子,又算得了什么?”
一语之下,月宗主、万河的脸上,皆是掠过惊色。
冠鹤宗灭门一事竟然另有隐情?万河按捺住心中的惊疑,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
月宗主面沉如水,本以为这两人只知晓凤舞宗细作一事,插手提醒,是为了与浮月结盟,没想到居然连其他事情都一清二楚。他冷睨了不置一言的万河一眼,便收回视线,阴恻恻地盯向云星。
他忽地笑了起来,“清远祖师还是勿再胡言乱语了,你龙山宗已经自身难保,上三宗……”他突然话音顿住,似是有人暗中传音制止。
万河神色一凛,神识扫向周围,来回几次后眉头微皱,竟是一无所获。
真的无人?他看向云星,却只见云星神色从容,锥形的脸部,在侧面展现出一道美好的弧度。他不由闪了下神。听到月宗主冷哼一声,他转回头来,就见月宗主正恶狠狠地瞪着云星。
这犹如毒针,直刺人心的目光,并未叫云星胆寒,她悠然一笑,“月大宗主。就算你装作不知这死去弟子的身份,将此事如实上报,凤舞宗也必然会担心你因此事生疑而发觉他们在你身边安插探子的事情,为防止你生出异心,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在解决龙山之后,恐怕就轮到浮月了。你与他们共事多年,还不了解他们的手段吗?”
“何况,你们百年来为他们坏事做尽,一如先前被灭的冠鹤。冠鹤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凤舞为了保守秘密,对多年来的手下毫不容情,冠鹤宗当年赫赫威名,最后却只落得个身败名裂、全宗灭门的下场。你总不想浮月宗与它一样吧?”
浮月宗为凤舞宗做下那么多大事,掌握了不知多少凤舞宗的秘辛,泄露出任何一件,都会在修真界掀起轩然大波,凤舞宗就是再信任浮月,也必然要在其内安插奸细,不然怎么安心得下。
原著里曾讲,浮月宗铁板一块,上下一心,魔门不得入门之法,第一次十宗之乱时,唯有浮月全宗置身事外。
浮月既能挡得了魔门的挑拨,那自然也能挡得住凤舞的监控,只是为了安其心,而刻意留下了空子罢了。如果让凤舞知道,自己的手下,绝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单纯,不知道他们还敢不敢,将诸多把柄,交付于对方的掌中呢?
今日,她逼也要将他们逼成同盟!
随着云星的一言一语,月宗主的神色愈发阴沉,目光虽然慑人,却没有一丝杀气,竟然是默认了云星的话。
万河的目光不断徘徊于这对峙的两人之间,面上虽然未曾表露,心中的震惊却实在难以平复,想不到修真界竟有此等隐秘之事,他仿佛今天才看清这个世界,相比凤舞宗的所作所为,那些宗门内的勾心斗角,实在是太不够看了。
就在僵持之间,云星笑道:“如若浮月助我龙山,策反九宗,上四宗之位,自然有浮月一席!”
她的话音刚落不久,月宗主还未来得及作答,一道声音凭空而起:“月寻,带这两位贵客,入室一叙吧。”
想来这声音的主人,就是浮月宗的另一位元婴修士,长老月明了。
两人乘鹤归宗,万河面色肃冷,沉默不语。云星看他一眼,“怎么?受刺激了?”
他身上隐隐透出杀气,显然是心中压抑不住。这杀气犹如实质,很快就在鹤身上划出痕迹,云星故作不满道:“喂,别以为你是剑修,就可以浑身剑气了,快控制一下。”
剑修就是浑身剑气了?
这话逗得万河心情一松,他叹了口气,定定地凝视起云星,“真不敢想像,若没有师姐,我龙山宗将落得如何下场。”
刚才与月明、月寻达成结盟以后,万河才由月寻口中得知,十宗早已收到上三宗的消息,说龙山已与魔门勾结,宗庆日时会大打出手,请众宗助阵,并嘱咐其不得打草惊蛇。
万河现在想来,心头还在后怕。
上四宗内,凤舞若是虎狼,四季、日月,亦可称为猛兽!
只有龙山的作风,太正派了!
云星怔了一下,若没有她,龙山宗也不会一跃并入顶级宗门,成为上三宗、下十宗的眼中钉。
她望着前方显露头角的日初,淡淡一笑,“上三宗对我龙山是忌惮,下十宗对我龙山是嫉恨。但若除掉我们,下十宗并不会得到实质上的好处,三宗不会容忍再多一个‘龙山’。相反,下十宗若帮我们拉三宗下马,自然可以上位。你以为下十宗里就没有谁有这样的打算吗?浮月宗就是一个,他们就等着我们找上门呢。”
万河眨了下眼,经历过昨夜后,已不会再一惊一乍了,他垂眸半晌,仔细回想了下,发觉昨夜的一切,确实过于顺利了。
“浮月多年来与虎谋皮,过的是如履薄冰的日子,这样的机会若是放过,以后就再难翻身了。我本还只是猜测,见到月明就肯定下来。他们不主动找我们,只是为了防止事后败露,可以将一切推托到我们身上。成功了,是大义灭亲,为除魔道而抛却故情,失败了,就是误信谗言,罪魁祸首还是龙山。”
“有浮月加盟,策反其余九宗就简单多了。连忠心耿耿的浮月宗都变节了,那必然是滋事体大,九宗会猜疑三宗当真与魔门勾结,意图铲灭众宗。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拉三宗下马,比及除掉龙山宗所得到的利益,要多得多了。”
万河浑身又开始爆发剑气。他望向前方那隐隐透出光亮的天空,问:“他们并不在乎究竟是谁与魔门勾结,对吗?”声音中竟有一丝落寞。
云星心有所感,不由偏头看他,这时一阵风来吹散了两人的长发,使那漆黑的青丝纠缠到了一处。
仙鹤身上的避风阵,该补灵石了。云星想着,抬手抚去刮到脸上的发丝,“不错。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个真相能够收获利益。为利而趋,是人之本性。”
万河忽然站起,迎着大风傲然挺立,浑身气势倾出,宛如一座高山。他手中灵气一动,掌中已握住一把灵剑。
“我万河若有一日站于此界之巅,当杀尽道门狡诈之辈,以正我修士清名!”
说着,惊天一剑劈出,夹杂着浓重的杀气与正气,竟然将前方的空气劈出了一个断层。
死物仙鹤,没有任何感觉地继续向前。而云星忍受着无气区域的窒息之感,神色古怪地瞪向万河:老娘也是狡诈之徒中的一个啊!
万河一剑之后,一扫阴郁之色,浑身舒爽了不少,他侧垂下头,见云星神情古怪,深邃的眸光不由一滞,才反应过来地笑道:“师姐是例外。”
云星不辨喜怒地睨他一眼,径自整理起自己的头发,却觉手背一热,竟然被人握住,抬头就见万河莞尔的俊容:“师姐,我来帮你。”
有人伺候,吾为何不用?云星大方地松开手,任他摆弄起自己的长发。
“师姐,你之前说,你不需让他们相信,只需让他们知道,是何意思?”
云星往后瞥了一眼,挑眉笑道:“还不简单?我不需让他们相信‘吾乃正义’,我只要让他们知道‘吾乃利益’,有利可图,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