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白月栀早早就赶到马家只等着马秉承教授自己踢踏舞，不想有人比自己来得还早，似乎又是前日的那些老家伙，好似开会一般落座在后厅中将马秉承围了个包圆，只是面孔不一样，目的却相差无几，都是打听马老爷子马炎彪的下落。白月栀一见此情形，原本是想回避的，马秉承却点头示意她挨着自己坐下，白月栀便靠着马秉承的沙发沿坐了下来。有几人朝白月栀瞧了瞧似乎有些不满她在旁的倾听但也来不及抽出嘴表示反对。
“当初我就不同意开拓上海市场，风险太大，果然不顺吧。”
“就是，上海已经有了惠罗和福利这两家英国洋人开的百货公司，称雄上海滩数十年了，我们就在香港广州好好发展就是了，去那凑个什么热闹。”
“董事长这样一下子就去了上海，这么久，成果是没见着，钱倒是砸进去不少。”
白月栀一听就知道这些人大概都是先施的股东们，与昨日来探口风的其他小百货公司的目的大大不同。心想原来马伯伯去了上海，难怪前日听父亲说以后白记商行的生意要朝北边倾斜呢。白月栀虽然没有参与白记商行的业务，却也知道白记商行是先施最重要的供应商之一。
马秉承靠坐在沙发上好笑般的轻轻哼了一声道：“做生意就要担风险，想做大生意就是要担大风险，要么就别做。又想赚钱又巴不得事事四平八稳，天底下哪有这般的好事。”白月栀听出马秉承的话语里有别于平日里的威严和不容置疑。
马秉承最讨厌这些股东了，平日里赚钱就好说，一遇事就都来找麻烦，不过这样也好，此时最是忠奸好辩的时机。
“谁不能担风险，不过有些风险没必要担就不要担，稳稳当当赚钱有什么不好。”说话的是先施公司的总理之一马永山，既是马家在沙涌的同乡亦是马家族亲，马秉承知道他当初就是被父亲生拉硬拽过来的，投资的时候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左边一人笑道：“其实，董事长这次去上海也是为了公司发展，大可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连带白月栀也看出来了这些刁难马秉承的十多位古董中，基本分成四派，冒着劲反对的，全力支持的，保守观望表示担心的，不言不语随大流的。
马秉承看了看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干练精明，先施公司的副司理刘泰，在先施的二十多名董事中，他一直是支持先施的这次沪上计划的。
“我听说郭家兄弟也去了上海。”
“永安也有动作，这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马秉承对此丝毫不意外，永安的郭氏兄弟与先施马家同为香山同乡，当年是与马家一起闯荡澳洲，最初与马家一起合开了水果公司，回国后同时在香港开办了各自取名先施和永安的百货公司，又几乎是同时都在广州设有分公司。
他早得到了上海的消息，郭家的人早在父亲去到上海后不久就也悄悄跟了去，而且大有再次对着干的劲头。
不知道谁说了句：“这个老冤家。”
“李伯父，这样说就不好了，怎么说我们跟永安也是友好的竞争关系，不宜说旁人的不是。”马秉承所说的是先施的李美闻，也是总理之一。
“贤侄啊，你父亲的钱可来得不易啊，不宜就这么随意挥霍。”李美闻心中有些不服马秉承如此看似谦卑实则盛气的教训口吻，心道，我们跟着你老爹在澳洲白手起家打拼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李美闻虽然不露声色的不言不语，马秉承心里却能猜到他的心思，心想，哼，这些老家伙，赚钱的时候知道开心，有了机会却没胆量冒风险。不过他并没急于回击，只是很平和的将下人奉上的茶水斟了一杯恭恭敬敬的递给李美闻笑道：“李伯父，您可是跟着父亲到澳洲淘金的老人，父亲的心思和能力您最为清楚不过，他是从不打无把握的帐。蔡叔父就对父亲放心的很，知道了父亲的想法只是来电说全力支持，安安稳稳在香港做他家的生意。”
白月栀心道承哥哥口中的蔡叔父定就是邵逸哥的父亲，香港大新公司的董事长蔡兴国了。
“要说股份，蔡叔父手中持有的先施股份可不比您少。”马秉承说这话丝毫不假，蔡兴国是当年与马炎彪和李美闻一起创业的老人，也是先施的最大的持股人之一。
李美闻正要说点什么，马秉承却轻轻做了个按下去的手势，将茶水再次的递到李美闻手中，李美闻只好接着，马秉承很是诚恳的道：“我知道您看重的不是钱的事情，而是对先施有真感情，想着先施能好，可正因为要她好，便要想着法子的让她越做越大不是么。”
“上海是有两家洋人百货，可那有如何？往大的说，我们难道就不能做成自己的民族品牌么？我就不信，等我们中国人在上海开了百货公司，上海人会不买我们店的东西还会去买洋人的东西。往小了的说，那两家公司说白了不过是针对旅居沪上的欧美侨民，市场定位单一狭窄，原本就大有商机可以拓展。”
“所以，无论大了说还是小了讲，我们都有稳操胜劵的把握。”
马永山忽然一掌击到桌上：“好，我老马是支持了。”
“总经理都这样说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就是不挣钱，这能与洋人争抢一番也是扬眉吐气的很，值了。”
白月栀见众人渐渐被马秉承说服的样子，心道承哥哥真是了不起，昨日不知道如何打发的那些探风的人，今日又将这些一个比一个难对付的人给摆平了。她一直觉得马秉承是所识的这些哥哥当中最有见识最有本事的，如今更加确定了。
马秉承似乎早就料到会是如此结果，只是很笃定道：“在商言商，既然咱们走了经商一道，自然是奔着利益去的，无利不成商。我们先施讲究实干，凡事先干完再说，你们瞧着吧，这次先施拓展上海的市场，必定是要开了举国百货业的先河。“
白月栀不知道在座的股东是何感受，反正她是被马秉承说得激扬澎湃，恨不得也投入其中，为先施公司的上海创立尽一番自己的力量。心里只想着，难怪父亲说承哥哥是经世之才，将来的成就说不定能盖过马伯伯。
“唉，这小姑娘是谁？看着眼熟。”李美闻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鼓舞起来的，只是经马秉承这么一番难以辨驳的道理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却不愿就此转变态度，只是没法找话说的转移了视线。
马秉承拍着白月栀的手臂笑道：“李伯父怎么忘记了，白伯父家的小栀子。”
李美闻哦了一声：“原来是旭生的小女儿，你父亲最近可好。”
白月栀点头道：“还好，多谢李伯伯挂念。李伯伯我见过您的，您忘记了么。”白月栀在先施广州分号的开业典礼上见过他。
李美闻似乎记起什么，只是哦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父亲可是常年游走在先施永安之间，可有说以后的供给会朝哪一方偏移。如今欧战爆发，海外货品供不应求，你父亲是不是打算奇货可居了？”
白月栀不知如何作答，马秉承在一旁言道：“李伯父说笑了，她小小年纪如何知道这些，白家的生意她是一点也不懂的，是吧，小栀子。”
白月栀抿了抿嘴点了点头，心道承哥哥懂得这般多我却什么都不懂，难怪他一直把我做小孩子看待了。
待众人走后，白月栀以为马秉承不会教自己踢踏舞呢，不想马秉承居然记在心里，竟认认真真教授了白月栀一个多小时。
无奈白月栀似乎并无此方面的天分，一直找不到感觉。
马秉承见白月栀撅着小嘴跟自己较劲的样子就觉好笑：“没关系，慢慢来，踢踏舞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学好的，我当初在欧洲读书的时候可也是断断续续学了好几年才有如今的水准的。”
“大哥可真有闲情逸致，居然教起小栀子跳舞了。我和二姐都未曾享受到如此待遇呢。”晚饭的时候，马淑然和马淑雅从外面回来，听下人的禀报说马秉承在楼上教授白月栀跳舞只是不信，不想上楼一看果然如此，马淑然倒是见怪不怪，马淑雅却很是意外的意味。
马秉承一笑不语，白月栀却欢快道：“承哥哥的舞跳得很好呢。”
马淑然笑着打趣道：“那是自然，大哥是谁呀，当年无论在广州还是在欧洲，那可是都是迷倒了好多多情的少女的。”
马淑雅却有些不以为然：“这个年纪读书要紧，这些个不入流的技艺还是少学为好。”
马秉承只道：“好了，下去吃饭吧。”
白月栀丝毫不觉马淑雅言辞有何不妥，只拽着马秉承沿着天井的楼梯下了楼。马淑雅在身后冲着马淑然朝白月栀挽着马秉承的手臂努了努嘴似乎颇有不然，马淑然只是一笑回应，似乎在说马淑雅管得多了。
晚饭后，白月栀告别马秉承等人上了马家的马车赶回白家。原本想要就此安睡的，不想马秉承竟然先后脚也来到了白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