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命之人多半都是慌不择路的,但曹猛却是不然,带着千把人择路而逃,时时绕道,显然是要把后方追来的马匪引入伏击线。
没多久后,后方果然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高亢的嘶鸣声,令人胆寒。这声音乃是催命的魔咒,就像鞭子一样抽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使得双腿酸软气喘吁吁的逃命者们生生提高了速度,跑得更快了。
凶猛的西北风使得绵延数百里的火线势不可挡的往东南方向推进,一望无际的熊熊火海,涨满天空的滚滚浓烟,可怕的场景就像是末日劫火在焚烧大地一般。
奔腾的马队从浓烟之中穿出,凶猛的追逐着奋力逃命的辎重队士兵们,他们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杀人!
一千多号人,总有跑得最慢的。在强烈的逆风之中,尖啸着挥舞着长长的马刀的匪贼们终于追赶而至,刀锋闪过,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跌落肩膀,挣扎的无头尸体冒着狰狞的血气跌倒在地,很快就被马蹄踩进了沙土之中……
“******!太慢了!太慢了!……”曹猛回头看着已经冲杀到辎重营队尾的马匪,目眦欲裂,恨恨的叫骂。
来势汹汹的马匪很快就吞噬了最后方的数百名辎重队士兵,绝不容情的狠辣手段使得紧跟着曹猛跑在最前方的郁明差点生出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奋力逃跑的念头。
当辎重队通过两座巨大的土丘间的狭长通道时,一直隐伏在此的陆营士兵终于出动了,滚石、雷木、绊马索、箭雨、长矛等纷至沓来,将整个马匪马队完全阻滞。斜刺里又冲出数批人马,封住了马匪的退路,一场残酷的围杀终于像预期的那般开始上演了……
看着仅存的四五百士兵慌慌张张的聚在一起,饶是曹猛久经杀阵,冷血凶厉,也是气得七窍生烟,面皮痉挛抖动。辎重队死亡人数过半,其中有许多都是与马匪一同被围在了狭道之中,成为了牺牲品。
“逃出来的都是好小子,等回了陈观店,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你们先跟着尉长们回去,老子去杀几个马匪喂喂刀!”
曹猛是战场杀敌的猛士,还没见着敌人就一路逃跑,心中大是憋闷,虽然已经完成了诱敌的任务,但不杀几个人,又怎么一解胸中的闷气呢!
来辎重队混的人几乎都是胆小之辈,刚刚逃得一命,提在嗓子眼的心还没有完全落下,当然没有人会跟随曹猛去杀敌。看着曹猛带着几十个亲兵原路返回,去往那杀声震天的战地,士兵们都跟着各自的尉长匆匆往陈观店方向而去了……
焚田之战是即火云骑士解救百万流民之后,陈观店军队的又一次大胜,城里街头巷尾都开始盛传陆营以及赤炎步骑营的战绩,多一半都是夸大其辞。
回到陈观店之后,郁明才是得知,此番出战,陆营万余名士兵并不是孤军作战,同行参战的还有火云骑士的直属部队赤炎步骑营。
陆营的主要任务是放火焚田,并诱杀马场镇五千马匪。而赤炎步骑营却是趁着火势之乱清洗沙匪在各个村庄城镇之中的据点。这一仗打下来,当真打出了陈观店军队的气势,再次鼓舞了士气。
其实,这一场战争中,若是除却在火海中丧生的贫民百姓,陈观店军队与沙匪各自的死亡人数相差并不是很大,或许陈观店军队的死亡人数比沙匪还要多一些。
但就算如此,这对于陈观店来说也是一次胜利,毕竟沙匪军个个都是勇猛的匪徒,而陈观店陆营以及赤炎步骑军却大多是由新军组成的。
此战的目的所在乃是杀敌焚田,并没有什么像样的缴获,所以等全军都回到陈观店之后,只有一些表现出色的人得到了升职,普通的官兵并未得到什么像样的奖励。而至于郁明所在的辎重队,自然更是可怜,仅仅是多发了一点点饷银而已。
由于充当了一次诱饵,郁明对于在这辎重队混迹的安全性重新进行了思量,暗觉在战斗序列似乎比在辎重队里要更安全一些。因为在辎重队混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军官们视作弃子给牺牲了。如此之下,郁明心里自然暗自做着打算……
这一日,风和日丽,尘云淡薄。陈观店各大军营的校场之上,军士们在长官的带领下进行着如火如荼的训练。就连暂居在“岳”字营的陆营都没闲着,丝毫也没有战后休整的意思,训练强度比其他军营似乎都更强一些。
位于陈观店中心的旌旗营军营之中,高高的阅军台上空空荡荡,一位身材颀长的紫衫男子负手而立,远远眺望着广阔的阅军场上正演练军阵的兵士们,面上丝毫表情也无,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属下石坎,参见骑士大人!”
一位身着淡红军袍的中年汉子登上了军台,双目四望半响,快步走到了紫衫男子身后,双手抱拳,弯腰施礼,高声说道。
“石营长请起!”
紫衫男子正是火云骑士杨成,而这石坎自然就是与郁明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中年男子,现为新军陆营营长。杨成转过身,淡淡一笑,对着石坎说道。
“石营长可知我请你过来,是为何事吗?”杨成打量了几眼面前恭敬而从容的中年军官,开口问道。
“属下不知。”石坎拱手回道。
“我听说石营长治军甚为严厉,带兵苛责,一战得胜之后,未做丝毫休整,就开始进行极高强度的军事训练,比及其他各营都要严格三分,陆营官兵对你多有不满,你可知道?”杨成声调一扬,突然出言质问道。
“启禀大人,当下乃是战时,对于新军来说,训练之事一日不可懈怠,现在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石坎不慌不忙的回道。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过刚则折,这个道理我想你不会不懂吧?陆营刚刚取得一场胜利,士气高涨,但也是用损失几乎过半人马换来的,若不能适当安抚,军心岂能稳定?”杨成轻哼一声,又是问道。
“大人既然将陆营交由属下管理,属下自然不会让大人失望,必定会让陆营成为新军十营之中最强的一支,还请大人放心!”
石坎的到来在军中颇有争议,尤其是让其担任陆营营长一职,更是受到诸多军官的不满。其乃是陈观店军港船军的高级军官,因沙匪入侵,几乎全军覆没,孤身一人逃到了陈观店中。
如此,一则因为石坎乃是败军之将,抛弃士兵独自逃脱,为人所不齿。二则因为其乃是船军军官,在流沙河里也许能够留之一用,作为陆战军官,能力定然不足。
奈何火云骑士杨成威望如日中天,力排众议之下,委任石坎为陆营营长,军中官兵再有不满,也是无可奈何。
所以,杨成对与石坎来说还是有些知遇之恩的,其对于石坎亦是颇为上心,所以才将焚田的任务交给了石坎。
“石营长切莫多心,我并非在怀疑你的治军之能,只是怕你复仇心切,迷失了本心而已。你的履历我素有所知,你乃是沙河府参军校尉,陆战船战皆习,是少有的陆河指挥军官,你能够活下来并忍辱来到我陈观店,我甚感欣慰!将来收复陈观店军港,我还要多多倚仗你的!”杨成见这位石坎营长油盐不进,态度冷肃,无奈一笑,却是和声说道。
“属下乃是败军之将,承蒙骑士大人不弃,日后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石坎听言,向着杨成深深一拜,沉声回道。
“石营长莫要如此说,你乃是我杨成的福将,有你在,我当真是如鱼得水一般,当然不会让你蒙尘!”杨成淡笑一声说道。
“是!”石坎应声回道。
“此番我军主动出击,小胜一场,不知石营长有何看法?”杨成神色一变,忽然问道。
“此次我军虽然歼敌不多,但却焚毁了陈观店东部所有待收粮田,势必会引来沙匪的报复,所以需紧急准备应对一场恶战!”石坎毫不犹豫的回道。
“嗯?你的意思是此战乃是一场诱敌之战?”杨成眉毛微扬,追问道。
“不错,敌强我弱,我军必须诱敌出击,打一场大型的守城之战,尽可能挫伤沙匪本部军马,才有可能进行下一步的主动进攻,逐渐收复陈观店军港!”石坎回道。
“敌强我弱?有意思,自沙匪奇袭陈观店军港,我杨成还是第一次听到敌强我弱这种说法。不管是哪一个陈观店军官,都认为沙匪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得大事,待我新军练成,必然能一举击溃!”杨成双眼一亮,奇声说道。
“骑士大人,恕属下直言,陈观店军兵近年来久经安逸,军心怠惰,早已没有我西炎军队之忧患意识。旌旗校尉常年闭关,只知修炼,不理军政。主军十营军纪涣散,军官腐朽,军队之内派系复杂,盘根错节,年轻俊才提升艰难,军力渐弱。陈观店军港亦属旌旗校尉麾下,因掌控军港泊位,更是贪污成风,腐败之至。”
“若非是如此,就算沙匪凶猛,又怎能在那般短暂的时间之内侵占军港?陈观店步军骑军又怎可能不及时来援?”
“此番,沙河府后方合共四路沙匪齐聚,人数虽然不多,但内藏高手无数,单单寒月儒王麾下夺命书生百人出动,就将陈观店军港几乎所有的军官猎杀,实非等闲所能相抗……沙匪所谋者极大,军力强大,只能以谋略胜之,绝不能力敌!”石坎抬眼看了杨成一眼,面色复杂,犹豫了一下,沉声说道。
杨成听石坎慷慨陈辞,一时间倒也没有回话,许久之后,才是叹了一口气,说道:“石营长所言极是,然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渐渐图之……”
“属下愿意一心辅佐大人!”石坎听言,赶忙回道。
“此番诱敌之计我亦是势在必行,奈何沙匪最善船战,绝少会主动出击陆上军营,加之马匪五千匪军大部分已然为石营长所歼灭,我实在没有什么把握能确保沙匪前来攻城,却不知石营长有何良策?”杨成淡笑两声,忽然问道。
“不知道大人可曾听闻陈观店军港遇袭之前有一位神秘人途经此间,为黄沙蟒王派出的大量蛇卫所追捕……”石坎抬眼看了看杨成,忽然向其走近几步,对着其附耳轻声讲道。
“哦?竟有此事?那你可知那神秘人到底是谁?”
杨成听石坎所言,面上生出些许古怪神色,遍身的无形之气忽然滚荡开来,将自己以及石坎都笼罩在内,唇齿微张间,向着石坎问道。若是有第二个人在此,肯定会暗暗纳罕,因为杨成所说话语只有石坎一人所能听见。
“逼音成线,元气罩体。果然是元气境界武士的手段……”石坎听言,面色大震,心中暗暗叹道,而后又赶忙对着杨成轻声回道:“此人是何身份,属下也并不知晓,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