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一响,众人顿时忙成一团,没有人敢迟疑,各自奔向各自的岗位。聂利向郁明打声招呼,匆匆钻进船舱。顷刻间,甲板上变成空荡荡的一片,只剩下郁明一人。
郁明自打上了鱼番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有些不知所措,考虑一下,决定留在甲板上,不打算到船舱里去添乱了。
不过,没过多久,郁明就将这个决定给收回了,因为船速的瞬间提高,以及猛烈的急转弯,令他根本无法站稳,跌跌撞撞,慌忙钻进船舱去了。
鱼番号船首处有一个镶满铁皮、异常坚固的特别船舱,乃是指挥舱,透过透明的蚕丝钢壁,可以清楚的看到前方的一切。鱼把总,聂管当,舵手,以及几位重要的船员,都在这舱中守候。
“左满舵,靠左岸航行,全速!”
鱼把总“咕咚咚”抽着几乎从不离手的水烟壶,沉声吩咐。
指挥舱中有两座船舵,一座较大,一座较小。较大的船舵用来操作船帆,如今是无风的天气,船帆收拢,大舵自然无需操控。小舵控制着桨工舱,此时正由一个精干的中年汉子操盘。
这汉子正是鱼番号上的桨舵舵手,他依令而行,熟练的旋转舵盘,牵引着桨工舱的机械大臂,操控着大船向右拐,朝左岸靠去。
“鱼哥,后面的船队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聂管当习惯性站在鱼把总身后,面色不安,出声问道。
“我哪里知道,防患于未然吧!前方是陈观店军港,如果真有沙匪的话,我们就进港去!”鱼把总面无表情的道。
“听说崇州府前线与海人族的战事极为胶着,海人族勾结了多路沙匪王,妄图来个前后夹击,一举侵占崇州沙河两府。近来,流沙河上沙匪活动频繁,不论是商船还是官船,只要携带物资,都有被抢的危险,我们……”一位管事插口道。
“哼!海人与沙匪自来狼狈为奸,但哪一次不是离心离德,最终失败,西炎王上的威严岂是区区沙匪能触犯的!”鱼把总冷哼一声,打断了此人的话。
“启禀鱼爷,大眼来报!”
舱门打开,钻进来一个瘦高男子,其皮肤黢黑,眼眶硕大,两只眼球外凸,相貌大异于常人。
“说!”
鱼把总双眉一挑,神情沉稳。
“是!后方共有扬尘战舰一十三艘,三艘沙鲸船,十艘战船,船上全部挂着江河府的官旗和西炎国的烈火旗,八成是官船,看尘头应该是在全速航行,目的不明!”
瘦高男子稍稍有些气喘,但说话间无有丝毫迟滞,干脆利落。
“沙鲸船?你可看清楚了?”
鱼把总听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看清楚了,绝对没有错,三艘沙鲸船全部在最前面,十艘战船在后护航!”瘦高男子毫不犹豫的回道。
“可有船战的迹象?”
鱼把总沉默几息,又问道。
“尘雾太浓,暂时不明。”瘦高男子回道。
鱼把总吸了几口水烟,慢悠悠的喷吐出来,命令道:“继续观察,若有蛛丝马迹,立马向我报告!”
“是!”
瘦高男子答个喏,出了舱去。
此人离开后,指挥舱立时陷入沉寂,只听得到鱼把总抽水烟壶的“咕咚咚”的声音,以及船舵牵引机械大臂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相对于指挥舱中的沉闷,桨工舱中却是一片火热,在牛皮小鼓热烈的鼓点节奏下,桨工们奋力摇桨,一呼一喊,全是阳刚力量。
郁明此时也在桨工舱中,不过并没有搀和摇桨的事情,在船壁处的木椅上坐着,两手抓着乌黑发亮的抓手,经受船体剧烈的颠簸。
他其实是想摇摇桨的,但此时是非常时期,桨工头领当然不会由着一个少年胡闹。如此,他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兀自琢磨起步风术步法来。
“郁小爷,你可真厉害呐!第一次坐扬尘船,还遇上这等高度颠簸,你居然既不晕也不吐,真不愧是世门里的公子啊!”
一个轮班换岗的青年汉子,擦着额上细密的汗水,凑到郁明跟前,赞叹着说道。
郁明正自出神,听这青年所言,咧嘴一笑,“还好,还好。”
“小爷肯定是有什么诀窍吧?”
青年汉子坐到郁明身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口道。
“没有。”
郁明不是笨蛋,怎会看不出来这青年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无非是想偷学自己的功法技艺罢了,鉴于郁老瞎曾多次嘱咐自己绝对不能外泄功法之秘,是以一点儿也没有与这汉子多啰嗦,直截了当的说道。
“呃,呵呵,这个……”
青年汉子干笑几声,悻悻离去。
郁明从小孤单长大,最能耐得住寂寞,如今孤身在外,最怕的不是孤单,而是没有本事护身。
对于练功,他绝不敢偷懒,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有时候偶然一出神,往往会长时间沉浸在对于功法的体悟中。
就这样,时间缓缓流逝,桨工们不知道更换了多少次岗位,鱼番号持续高速行驶,也不知向前推进了多少里了,极度的疲惫使得桨工们濒临崩溃,晕厥事件已经发生过好几次,如果继续保持这样的强度,不出一个时辰,估计一半以上的桨工都会休克。
“鱼爷有令,缓行,航速两节!”
就在此时,传讯船员下达了桨工舱盼望已久的命令,桨工们听到后,瞬间都瘫倒在了地上,一个个都像烂泥一般,再也起不来了。
船尾处,有一个和指挥舱一般镶满铁皮且安装着透明蚕丝钢壁的坚固船舱,是尾舱,某种程度上讲,尾舱的重要程度仅次于指挥舱。
“咦?航速怎么变成两节了?”
一个看摸样十七八岁,面庞稚嫩清秀,略带些书生文气的少年体会着身体的倾斜,出声说道。
“哈哈!不错吗!你小子进步不慢啊!这都能察觉得到了。”
少年身侧站着一个皮肤黢黑的青年男子,正弯着腰,瞪着一双大眼,看向后方滚滚尘云下隐约可见的船队,听少年所言,笑着说道。
“嗨!这算什么,比到大眼大哥,我还差得远呢!”少年脸上一红,谦虚的回道。
“再过上一两年,可就一点儿也不差喽!”
大眼男子赞叹几声,考校也似的问道:“你可知道船速为什么忽然变成两节了吗?”
“航速减小,肯定是出自把总大人的命令啊!”少年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地道。
“这是自然,但你知道鱼爷为什么会下达这个命令吗?”大眼男子双眼不离后方尘云,追问道。
“这个吗,小弟不知……”
少年抓脑思索半晌,似懂非懂的道。
“前方马上就到陈观店军港了,就算后面真的有沙匪,只要我们进了港,任是再彪悍的沙匪,也拿我们没辙。但是,进军港停泊泊费极高,若非不得已,鱼爷不可能甘愿花那么一大笔冤枉钱的。现在我们保持两节航速,等探清楚后方情形,该不该进港,鱼爷就能做出决断了。”大眼男子淡淡说道。
“原来如此!把总大人真不愧为把总啊!”少年听言,恍然大悟,叹声说道。
“鱼爷是从桨工一步步干起来的,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在他的船上干活,要学的东西可多着呢!”大眼男子一脸崇敬的说道。
“这个是把总大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想到的呀?”少年听言,点点头,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若有所思的问道。
“我只是一个后舱大眼而已,鱼爷跟我有什么好说的。”大眼男子没好气的回道。
“嘿!大眼大哥可别这么说,我看把总大人对你可是器重得很呐!后舱舱管的位子一直都空着,八成就是给你留的!”少年不以为然的道。
“要升早就升我了!哪里用得着等这么长时间?”大眼男子摇摇头,叹息一声。
“这……”
少年听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看尘头这么高,情况或许有些不妙啊!”
大眼男子看着后方愈发拉近的尘云,喃喃自语道。
“大眼大哥,你说这么庞大的官家船队,居然被追得拼命逃跑,后面的沙匪该有多么强大啊!他们会不会压根就不怕陈观店的军队啊?”少年正感觉气氛有些尴尬,顺口说道。
“不要胡说,现在情势还不明朗,你怎么就肯定后面一定有沙匪在追?再说了,陈观店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西炎军方的直属兵站,甭管哪一路沙匪,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陈观店的主意!”大眼男子暗赞一声,沉声说道。
“如果真是沙匪来袭,他们铁了心要毁掉陈观店军港,届时我们可就无路可逃了啊?要我说的话,我们还不如继续高速航行,直接逃走,压根不用考虑在陈观店停留的事情。”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服气的道。
“你能想到的把总大人岂会想不到?你就瞧好了吧!”大眼男子回头瞥了一眼少年,自觉愈发看不透此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