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垂拱殿,却见苗傅和刘正彦正摆了桌子喝酒,殿内乌烟瘴气,歌姬翩翩而舞,她们化了浓妆的脸上,微带惊恐,只因在那桌子上,还摆了两颗人头。蓝珪的人头鲜血淋淋,看着是很可怕,但康履的头颅被洗的干干净净,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苗傅听到万俟血求见,急忙亲自出门迎接,拉着万俟血坐下,听到蓝珪尸骨无存时,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刘正彦叹道:“若蓝珪的人头也在,我们看着下酒,那才叫大快人心。”
苗傅闻言猛地拍手叫道:“虽然没有蓝珪的人头,但我们有王渊的人头。”当即派人去取王渊的人头过来。
万俟血皱眉道:“苗大人,其实我是有事相求。我本打算到平江拜访一个友人,谁知道……”
苗傅一听双目圆睁,一把抓住万俟血的肩头,扯开嗓子喊道:“兄弟你要去平江府?”
苗傅行伍出身,嗓音粗重,那些舞者本来就战战兢兢,被这一嗓子一吓,有好几人摔倒在地,舞阵大乱,所有的舞者立即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刘正彦摆手道:“没用的东西,滚!”
那些舞姬如遇大赦,仓皇离开。
万俟血猜不透他要去平江府,苗傅为何会如此激动,正不安时,苗傅又说道:“我这里正好有一道圣旨,可是没人敢去,若兄弟顺道帮我这个小忙,那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了。”
万俟血一听又是圣旨,登时哭笑不得:“只要苗大人能准许我去平江府,这点小事我一定办妥。”
苗傅听了大为高兴,这才让刘正彦取来圣旨交到万俟血手上,并嘱咐道:“这是给张浚那混蛋的下马威,兄弟可一定要送到他的手上啊。”
万俟血压下内心的震惊,婉拒了苗傅留下饮酒的邀请,离开垂拱殿时,刚好看到有兵士送来王渊的人头,王渊的头颅也被洗得干净,呆在盘子里好像瞪着万俟血。万俟血心下黯然,即便尊贵如王渊,也是突然惨死,死后都不得安生,果然世事无常,何曾有情!
回到府上,他打开圣旨看了看,嘴角哂笑,让风伯通知朱胜非和康允之,请他们放心,当即备了快马,疾驰出城。
出城向北,一路狂奔,有了苗傅给的令牌,路上倒是极为顺利。才刚过正午,已是距平江府城不过十余里。
前方官道平阔,两侧树木青翠,远山青青,白云悠悠,大好的天气,正适合狩猎。万俟血之所以停下来,正是因为听到了马蹄声,马蹄声从前方传来,噔噔如雷,转瞬大地颤动,似有千军万马朝这边驰来。
万俟血猛地一踩马背,纵身攀到路边的大树上,极目远望,前方地势平坦开阔,百骑兵马正浩浩荡荡开来,卷起尘沙漫天,天地失色。万俟血听力极佳,眼力也不差,看到迎风飘展的大旗上有个“张”字,便知那是张浚的部下,当即下树纵马前去与之会合。
张浚四岁成孤儿,进士及第后,为太常簿,汴京沦陷,赵构在应天府即位,张浚驰赴应天府,擢殿中侍御史,金兵南侵,赵构南逃,留朱胜非和张浚在平江府捍御,不久朱胜非被召还,张浚独留。
万俟血催马快行,转瞬便与那队人马相遇,隐隐听到有人大喊着让他让开,但万俟血并不让路,反而一勒马缰,马儿嘶鸣,一尥蹶子,直直朝那人马冲了过去。
那队人马领头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大汉,生得慈眉善目,俊朗不凡,看到万俟血来意不善,轻锁眉头,正气凛然,挥手让大军停下。
旁侧一骑向前,马上的人玉面含怒,甲胄森然,背负长弓,长啸一声,纵马驰前,与万俟血相遇不到两百步时,猛地取弓搭箭,旋即射出,箭如流星,呼啸有风,才刚射出,便已到了万俟血身前。
万俟血身子微缩,手抓马缰,一转到了马腹下,那一箭便射了个空,看到那人再次搭箭,急忙左手弹出一枚铜钱,铜钱正中那人所骑骏马的左眼,马儿受惊,嘶叫着前蹄腾空,那人一个不慎,竟是摔下马去,狼狈不堪。
那些兵将看此情形,遽然色变。又有一骑愤然驰出,马上将领与之前那人长得很像,也是英俊神武,此刻盛怒之下,更显威猛。
马蹄急促,黄沙滚滚,虽是春日,却有说不出的悲凉。
万俟血感觉到浓浓的杀气,不由苦笑,之前那人只是为了拦住他,此刻这人却是想要杀了他,看到那人拉弓射箭,箭出如光,势若奔雷,射的却不是万俟血,而是万俟血身下的马。
那雷霆一箭射中马头,马儿嘶叫着向前倒去,万俟血心中悲伤,身子却是腾空跃起,宛如大鹏展翅,一起一落,已是越过后来那人,直接到了阵前。
那些兵士齐齐搭箭,只等主将令下,到时万箭齐发,就算万俟血有点本事,也会被射成刺猬。那主将不是别人,正是镇守平江的张浚。张浚看万俟血不带弓箭,不带武器,不像是刺客,所以才迟迟没有下令,待回过神来,万俟血已是到了阵前,骇然失色。
万俟血右手一翻,一面令牌金光闪闪,喝道:“带我去见张浚张大人。”那令牌却是赵构给他的天子腰牌,却不是苗傅给他的金牌。
张浚看到令牌,仓皇下马,正要跪倒,骤然断喝道:“吴玠住手。”
吴玠正是后来冲出去的那将官,他虽射死了万俟血的马,却没有拦住万俟血,心想在众兵士面前丢不起这个人,立即拔了马刀,快速回转,到了万俟血身后,也不出声,径直一刀砍下,听得张浚喝止,他竟能及时收刀,可见他对张浚极为尊崇,而那马刀的刀刃此时距万俟血的脑袋不过三寸。
张浚额头冷汗淋淋,见状松了口气,伸手抹掉汗水,看到吴玠的刀还架在万俟血的头顶,忙喝斥让吴玠滚到一边。
万俟血哂笑道:“尔等果然是大宋的好将官,下官万俟血实在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