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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10：凛冬
作者：林深(QQ:758150402)
她同我说起这半年的境况，桌上的咖啡被她加了三次糖。她不停的搅拌，动作缓慢而持续。她仍然喜穿白衣，说起话来简短平淡，偶尔悲凉的看上我一眼，慑得人满心寒颤。
我留意她的每一个小动作，小心斟酌自己的措词。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的丧礼上，她面容平静的跪坐在灵前，左侧是他呼天抢地的母亲。我上前吊唁，她抬起眼皮定定地望着我。
我始终记得她那天的表情，淡淡的，平平的，苍白而麻木。
她当年极爱笑，嫁予他几年仍保持少女模样。偶尔他说句温情的话，她也会娇羞得红透面颊。我常常取笑他们幼稚肉麻，惹得他连说我嫉妒。是真的嫉妒，他们那历旧弥新的感情。
我们是多年的旧友，直到他突然出事，她才冷淡了下来。独自去旅行，与我无话可说，甚至联系都径自掐断。他夜班回家出了车祸，司机酒驾，撞人之后逃逸。他在血泊里躺了一夜，第二天被发现时已经僵硬，送去尸检，法医说死因是失血过多。好在司机酒醒之后有到警局自首，她拿了赔偿和保险一手操办了丧礼，然后就是这杳无音讯的半年。
“我辗转了好几个城市。最后还是想见你一见。”她转头望着窗外的街景，呼吸打在玻璃上起了朦胧的水雾，我觉出她在故意别开我的视线。想安慰，却怕撩起她好不容易抚平的伤痛。
她消失这半年我也话少起来，那日接到陌生电话，她一开口我便失了声。千言万语一挣扎，到头来嘴巴歙合好几次却只有一句“回来了”。她嗯了一声，然后我们约见在这间早前常常三个人来的咖啡店。
她说她要去西藏支教，已经联系好了，只差定时间。我原想劝她再考虑考虑，一张口却想起她那日的表情。他生前曾许诺将来一定带我们去西藏走一遭，说是要去感受神的灵魂。我那时笑他迷信，总说他将来定要成为朝圣的喇嘛，守着佛主孤独终老。他搂着她嘻笑，得意又满足的炫耀，“这不就是我的佛主么。”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十五岁，结婚是在她二十二岁。他大她一岁，陪了她小半生。他极少让她哭，他倒为她红过几次眼睛。她怀孕十三周意外流产，他出差在外，赶回来时望着病床上憔悴的她眼睛红得像迷路的兔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却压着嗓子嘱我尽量别提孩子。
他们的过往，连我回忆起来也觉得伤人。感情还没终止，接口却突然断了。都说哀莫大于心死，可是人死了还有心的又该算什么。是天妒情深，还是好景难长？
从咖啡店出来将近七点，我与她夹着沉默聊了两个小时。她向我挥手，以唇语告别。我们背道而驰，转身那一瞬间突然觉得好冷。我裹了裹大衣发了个短信给她。
“春天快来了。”
我想人生总会有几个寒冷时期，而最冷的时候，不正是春天快来的时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