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一日之后,德玛西亚王城远处的一处高岗上,盖伦气喘吁吁的立着,但他身上却是白气蒸腾,汗透了的战甲像是下雨一般,滴下一颗一颗水珠。至于先前那头战马,早已经口吐白沫,累瘫在半道上了。
此刻盖伦即使再有心理准备,当看清王城这幅模样也是心中震撼,滚烫的泪水在眼眶之中不停的打转,随时都会滑落。
这一日的王都再也没有往日的繁华,残垣断壁的城墙,坑坑洼洼的街道,垮塌焦黑的房屋,几乎塞满了整个王城。有甚者,那些主战场更是彻底沦为废墟,一道道看不见底的深渊横贯整座王城,像一条条伤疤留在王城坚实的体魄上。
虽说王城已经破败不堪,但依旧挡不住救援人的脚步。他们来往于废墟之间,尽可能的搜救生还的军民,或抬出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向着城外走去。
城外不远处的空地上也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新坟,一块块连名字都没有书写的墓碑静静的立着,只有一面面德玛西亚的军旗还在迎风飞舞,猎猎作响,为逝者送上最后一程。
但另外几处空地却一派生机景象,大大小小的草棚热气腾腾,一堆堆篝火红通通的暖意照人。不时间,还有一个个小队,背负搀扶着伤者向着远方的村镇去修养。至于那些伤重者,第一时间便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
“祖安、诺克萨斯,今日之耻,他日我定当十倍奉还!若违此誓,有如此树。”说完,盖伦的身上一道杀气闪过。下一刻身旁的一颗矮树已经寸寸断裂,化为一摊木屑。
随即盖伦的身子一阵闪烁,已经跃下了山坡,向着废墟之中人数最为密集的一处行去。因为在那里他发现了总管赵信和薇恩的身影,同时还有无数身着铠甲的战士,将附近的街区都封锁了,留下了一处真空地带。
盖伦军团长一路行去,所有的战士都肃然起敬,含着热泪凝视着这位战神,像是有满腹的委屈要向他述说。可却都是相对无言,又目送着他擦肩而过,向着远方走去。
到了路的尽头,盖伦却突然转身,扬起嘹亮且豪迈的嗓音冲着护卫队们喊道:“兄弟们,我知道这一战苦了大家,有太多太多的兄弟、亲人离我们而去。在此我深表歉意,但我也为兄弟们的英勇感到骄傲和自豪。我今日在此立誓,他日定当踏平祖安和诺克萨斯,为逝去的同胞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枪戟重重的击在碎石上,伴随着嘹亮的喊声,像是战士们的凯歌,传至很远,引来整个王都的视线。此刻他们又有了希望,因为那个被誉为德玛西亚之力的盖伦军团长回来了。
于此同时一直萎靡不振,斜靠着雕塑不肯离去的赵信也闻声站了起来。双眼包含着复杂的热泪,炯炯有神的盯着那胸廓的身影,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这一刻的赵信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满眼的委屈和歉意。但又像黑暗中见到父亲的孩子,双眼尽是崇敬和欢喜,满腹的心事无以言表。
盖伦大步走来,已经看见嘉文皇子的石像,手持号令之旗,平静的立在九条真龙的头顶。而九条真龙的中心还有一头异样的怪物被牢牢的禁锢着,像蝙蝠又像蜥蜴,让人不禁骇然。
但是这些都是一眼扫过,随后盖伦又将视线投在赵信总管的身上。
此刻的赵信哪还有当初身具总管之职的豪气、英气。散乱的头发像是一蓬枯草,却在两日之间已经变得苍白,有气无力的顶在他的脑袋上。脸色更是削瘦、苍白,浑身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却并没有包扎,纸白色毫无血色的皮肉翻卷在外,触目惊心。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击垮他,只有那木讷的双眼和痴呆的表情让盖伦心痛不已。
“总管,这些日子辛苦了!没想到祖安和诺克萨斯会越过边境偷袭王都,这是我盖伦的失职,我愿领一切责罚。”
可没想到,下一刻赵信却一下跪倒在地,双眼血红色的泪水夺眶而出。但好在盖伦反映极快,双手一抬就将他钳住,慢慢的将他拉起。
但赵信的脸上依旧泪迹斑斑,带着懊悔说道:“军团长,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保护好王城,没有保护好皇子殿下,我辜负你对我的信任,让满城的百姓陪我受苦了!”
“皇子殿下?他怎么了?”盖伦闻讯,脸上顿时惨白,急忙问道。
赵信闻言脸上红晕泛滥,也没有回答什么,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高伟的石像。
这时一阵劲风从身旁刮过,薇恩也闻讯赶来。但她的脸上却没有哀伤,有的只是疲惫,刚见到盖伦便张口说道:“皇子为了保护王城,在最后关头激发了‘无尽永恒’符文,以一己之力封印了恶龙。这才保住了小半个王城,否则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听完薇恩的话,盖伦的嘴角却露出一点微笑,带着几分欣慰,高声喊道:“好!好!好!不愧是我们德玛西亚的人,就是这份气魄就让我盖伦佩服。以往我还觉得殿下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只会些花拳绣腿,打打闹闹的本事。没想到我却看走眼了,原来殿下也是位铁铮铮的汉子,王城之内果然没有一个懦夫!”
听着盖伦的话,赵信的头却低的更深了。
抬眼看见赵信的神态,盖伦才知道有些失言,急忙安慰道:“总管老哥,我这话可不是冲着你。你也知道,我盖伦就是这臭脾气,除了打打杀杀什么都不会,老哥不要见怪啊!”
这时薇恩却抢先说道:“盖伦大哥,你劝劝总管大人吧!他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整体魂不守舍,再这样下去总管的身体肯定吃不消,那时候我们德玛西亚就真的垮了。”
可是还没等盖伦开口,赵信却抢先一步说道:“罪臣看见军团长回来,已经不再有所牵挂。这就随着皇子殿下去九泉之下向先帝陛下谢罪!”
说完,赵信抬手抽出一柄匕首,已是要挥刀自刎。
薇恩却早已防着这一刻,下一秒她的双指已经探出,牢牢的将匕首钳制在赵信的喉前,不偏一分一毫。
“薇恩,让这个懦夫死。没想到当年那个敢打敢拼的铁骨汉子,今日竟沦落到这幅模样。真是我盖伦瞎了眼,交了你这样一个朋友。”
“军团长,别这样说,总管大人已经尽力了!他为了拖住恶龙,早已经遍体鳞伤了,还不肯医治,都快急死我了!你还是劝劝总管大人吧,让他治好了伤再说。”
“尽力?劝他?笑话!他不过是一个懦夫、胆小鬼,有什么好劝的?若是他还有一点良知就不会丢下一个烂摊子,让一个女流之辈硬撑着。若是他还有一点良知就不会用死来解决问题,早提着一杆长枪杀到祖安和诺克萨斯了。还好意思说他尽力?我敢保证,若是他死了,全城上下没有一个肯为你掉眼泪。你信不信?”
一段话说完,盖伦的脸已经气的涨红,恨不得自已也挥刀自刎,反倒一了百了。
“赵信,我今天就告诉你了!若是你死了,我盖伦连头都回,扭头就走,你信不信?这副烂摊子爱谁收拾,谁收拾,反正碍不到我的身上。大不了也就是诺克萨斯闻讯赶来,再来次偷袭,血洗了整个德玛西亚而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死几个人算什么,全死光了才更好。”
一阵怒骂过后,赵信的脸上反倒有了几点释然,但这话却将薇恩给镇住了,张口结舌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许久,盖伦才平复心情,轻柔的说道:“老哥,你就甘心丢下这满城的百姓不管不问?让他们自生自灭,被他国凌虐?实话告诉你,我来的路上已经想了很多,最坏的结果我都想过了。但眼下的情况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还有东山再起,报仇雪恨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说着盖伦抬手拍了拍薇恩的肩膀,示意她将手放下。
随后才继续说道:“人这一辈子大不了也就是一死!死又有什么好怕的?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但是我们死了,全城的百姓怎么办?他们还有指望吗?你抬眼看看这周围的将士,他们有多少亲戚、朋友在这场浩劫中逝去,但他们哭了吗?想到自尽了吗?他们不一样直挺挺的站着,一句怨言也没有!”
盖伦的声音荡开,传的极远,惹得无数将士都泪眼模糊,有甚者已经痛哭流涕。但他们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只是在尽自己责任,笔挺挺的站着,彰显着德玛西亚的军威。
“老哥,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若是生,兄弟们就陪你一起重建王城,好好的活下去。你若是死,我就领着兄弟们杀向诺克萨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算白活这一场。”
说完,盖伦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赵信,像是一句不合便要吃人一般。
过来好久,赵信才重重的点头道:“活着,我要好好的活着,为了皇子殿下好好的活着。等有一天我真的战死了,才去地下慢慢的谢罪。”
这话一出,盖伦顿时哈哈大笑,笑的像是刚刚拿到新玩具的孩子,那么天真无邪。而薇恩也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双眼顿时湿润了。不是为别的,正是为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的重生。
“赵信大哥,你不是为别人活着,从今天起你要为自己活着。”
“对,我要为自己活着。”
说完,赵信和盖伦四目相视,皆是仰天哈哈大笑,笑的那么洒脱,没有丝毫刻意。
“老哥,对不住!我盖伦说话不过脑子,从来都当作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一点也不分轻重。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也骂骂我解解气,打我一顿我都没有怨言!”
“盖伦老弟,谢谢了!听完你这些话,我想明白了。死,我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活着,重建王城,将来踏平祖安和诺克萨斯,为兄弟们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