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梢。
月娘下了楼,便看到半夏孑然一人,坐在大堂中央,身边明是人来人往,她一人身影单薄,径自出神。月娘幽幽叹了口气,走到半夏身边,拍了她的肩,待她回过神后,才笑着问:“容公子如何?”
半夏愣了愣:“应是,好了。”
月娘见半夏眼神呆滞,也不多问,扯了她起来,往楼外走去:“你白日里应我出去的,现在正是时候。”
半夏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自己在这儿也无事,只怕还误了某些人的眼,黯淡了眼神,也不挣扎,便乖乖地与月娘出了门。
灯光生生将月色比了下去,添了几分热闹。许是有节日,大街上小贩吆喝起劲,百姓也都携了家眷出来,大都是去挂竹板的。
半夏没了白日里的劲头,只是紧紧地跟在月娘身后。现下,到是月娘有了精神,左看右摸得,很是精神。
半夏有苦不敢说,刚动动嘴唇,月娘便一个眼刀子飞过来,想着她是下来人间结交的第一个好友,半夏也只能赔笑着,脸上虽是抱怨的,心里却是暖暖的:月娘这是怕自己一个人多想,才特意扯了自己出来放下心。这样,又不禁对月娘又多了一份感激之情。
好容易挤到了架子前,半夏一抬头,却是吓了一跳:那架子上满满当当的挂着红绳绑着的竹板,乍眼望去,竟是没有空着了的。
一旁月娘绞了帕子,懊恼地直跺脚:“早知刚才不这么悠闲了,现下迟了!”
半夏听了,道:“那便来年再来吧。”说完,转身便想走。谁知,脚刚刚迈出,袖子就被抓住了,半夏诧异地转过头,月娘泫泫欲泣。
半夏眉头一跳,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月娘扯了扯半夏的袖子,从自个儿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竹板,哽咽着道:“妹子,你连姐姐这么一个心愿也不满足?”
半夏长叹了口气,知自己是逃不过了:“我又没说不帮。”
月娘笑颜展露,连忙抓住半夏的手,将竹板放了上去,笑着指了指架子的最高处,道:“那儿空,你便放那儿去吧。”
半夏点头,毫不含糊,提身便上了去。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
待半夏挂好,悠悠下来,却见月娘从架子下直起身,脸上欢喜。
半夏走过去,不解问道:“你放了什么?”
月娘只抿嘴一笑:“你管这么多!帮我挂上去了吗?”
半夏点头,不着声色的瞥了瞥。却见那儿竹板团簇,便真是自己放的,也怕是找不到了。想着,半夏不禁庆幸自己帮月娘放了这么高。
“好了,”月娘挽了半夏的手,将她拖离了架子边,“今日这么一闹,还是早些回去。”
半夏跌撞着走着,刚想开口,月娘便劫了道:“明日我亲自酿壶好酒给你喝,当是谢你的。半夏听了,淡淡一笑。
月色迷茫,今夜难忘。
月娘果然亲自酿了一坛子好酒赠与半夏,但却将它紧紧地拥在怀里,整一副护犊的样子。
半夏瞅着她那一脸心疼,只觉着好笑。但闻着那馥郁酒香,也不禁动了心思,咂吧着嘴,凑上去使巧劲便夺了过来。捧在手中,不顾月娘在身后跺脚叹气,转身便想找个地方好好一尝。
三笙刚下楼,便看见半夏头也不抬得往自己这儿冲过来,手上稀罕地抱着个酒坛子。眼看着就要撞上了,他轻咳一声,半夏知前面是三笙,停下了脚步。
半夏抬头,三笙仍旧是一席红衣,许是昨天喝多了酒,两腮苍白,但神色淡然,应是醒了酒,便略放下了心,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三笙太阳穴一阵阵地刺痛着,却仍端着清浅的笑容,眼睛瞟了瞟酒坛子,道:“怎的有一坛子酒?”
半夏举高了手,眼睛笑眯着:“月娘亲给我酿的。酒味浓吧?”
三笙点点头,酒香味虽不浓烈,但幽雅、持久。三笙本就是爱酒之人,昨日虽喝得多,但又是拼命的喝法,自是没有享到口福;现下见半夏如此宝贵这酒,自是起了想法,道:“对酌无趣,半夏是否还少个对饮之人?”
半夏知三笙嗜酒,若是平时,定是巴巴凑上去与他对酒把欢的,但见了他昨日惨淡光景,又瞧着仍旧脸色青白,此刻竟不敢立即应承下来了,只苦着脸支吾着。
月娘走了前来,使劲拍了拍半夏肩膀,道:“无事,这酒清淡,后劲不足。”说着,还悄悄地给三笙使了个眼色。
三笙了然,嘴角弧度拉下:“我酒量又是好的,再不像昨日那般胡来了便是。”
半夏瞅着三笙巴巴的样子,再有月娘在一旁帮衬着,已是动摇了六七分,剩下的,她抱紧了酒坛子,心一横,道:“若想我答应,便带我去拜访你那故友。”
话一出,三笙立刻皱紧了眉头,就连月娘也屏着呼吸,悄悄挪动步子往外移去。
三笙许久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半夏。
半夏被盯得心里起毛,心知他不会答应,只得讪讪得道:“说笑着呢,别……”
还没说完,三笙突然淡淡的“恩”了一声。半夏收住话头,似是不可置信,喃喃道:“你答应了?”
见半夏一脸痴愣,三笙浅浅一笑,迈开脚步便往大街走去:“你还不跟上?”
“……哦。”
半夏走得急,竟连与月娘道别也没顾上。
月娘看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比肩、消失,脸上也不自觉挂了笑意。刚转身想回柜台理理账时,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一小厮。
月娘见他那着急样,笑着骂道:“这麽急做什么?”
小厮还没等喘过气,亮了眼睛大声道:“将军凯旋,军队已经在城口啦!”
话音未落,小厮便觉一阵人影闪过了自己,再定眸,已不见女子倩影。
楼外冬日暖暖,和煦的让月娘笑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