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最近很好,昨日去看了她发现她变得胖了一些,许是生活太滋润。”说到升平,李邈微微笑了起来,桃花眼中的欢喜好像就要溢出来一样。
“她可有每日晨昏定省?”
“一直都有。”李邈微微有些失神,自己的父皇明明还在关心自己的母妃,总是有意无意问自己升平有没有每日按时给母妃请安,可是他们这个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若是明明在意,为何会变成这样?
李邈想不明白,他觉得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因为就连李豫自己可能都想不明白。
“那,升平的功课习得如何了?”
李邈神色微变,答得十分谨慎,“她每日都在勤加练习,不敢有所怠慢,前些日子问了袁师傅,袁师傅对升平也是赞不绝口,夸她认真好学。”
李邈口中的袁师傅便是国子监中四门博士胡一心的弟子袁风,袁风官拜太常博士,从七品下,算是年少有为的一位青年,性子温和,不喜与人争,李豫见他性子极好,就提了他作为公主们的教学师傅。
“之前与郭子仪戏言,要将升平许配给他家的儿子,来个亲上加亲,你觉得朕这个主意怎样?”
李豫私下直呼郭子仪名字,并不叫郭卿,可见两人关系确实不一般。
李邈心下一惊,抿了抿唇,那个“甚好”两个字在舌尖绕啊绕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父皇口中用的是“朕”,而不是“我”……他终究仍是在试探我。
“父皇。”李邈抬眼直视唐代宗犀利洞察的眼神,强自镇定说道:“亲上加亲自然是好,但是升平年纪会不会太小了些?”
“呵呵,不小了,升平自是到了待嫁的年纪,既然她的娘亲不着急,我自是要替她急一些的。”唐代宗脸色变得很不好,不知是不是提起了崔贵妃的缘故。
“那……不知郭大人家中,父皇钟意的是哪一位?”李邈问得小心翼翼。
“郭晤虽是未婚,可我自有更适合的人选。郭暧为人果敢决断,聪颖过人,配咱们升平,再合适不过了。”
绕来绕去还是这个郭暧……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父皇对他念念不忘?还要将自己细心呵护的珍宝拱手给他……凭什么。
“父皇钟意郭暧,那是不是也应该问问升平的意见?”
唐代宗瞟了李邈一眼,见他只是低着头不看自己,自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了点情绪,缓了缓语气开口道:“什么时候,需要问过女人的意见?妇人之见有何用?”
“父皇教训得是。”李邈头垂得更低了。
李邈与升平之间的深厚情谊,李豫自然是看在眼中的,身在皇家,还能有如此真挚的兄妹情谊实属不易,可是升平终究是要嫁人的。
李豫心底叹息,好脾气问道:“或者说,你不满意郭暧?”
“不是不满意,儿臣觉得……儿臣只是觉得除了郭暧还有很多的王公贵族世家子弟供升平挑选而已。”
“那你说说看,都有谁?”
“像是宁远将军贺兰珩,骠骑大将军辞西夜,以及林将军的孙子林素这几人,不都是少年英雄吗?我倒是觉得尚可考虑一二。”
李邈说完,抬起眼看向唐代宗,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很快看到唐代宗皱起了眉,李邈心下暗叫糟糕,只听唐代宗冷哼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认为好的人选吗?”
李邈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声“是”。
“西夜的出身不够你知道,林素的能力不够你也清楚,而贺兰珩,你难道不知道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娶我的任何一个女儿的吗。”说到最后,唐代宗明显有些动怒了。
“为……为什么。”李邈震惊之极,他一直都知道父皇对阿珩有意见,甚至有很深的成见,可是他却知道父皇仍是对阿珩委以重任,所以他总会有一种错觉,觉得父皇仍是欣赏阿珩的。
至少对阿珩的能力是认可的,不然为何每一次次重大的战役都让他率军出征呢?
等等……率军……重大……李邈突然想起了每一次战况的惨烈,以及每一次听到前线传书的紧急谍报,还有阿珩他的每一次死里逃生。
难道……父皇他,仍是想要置阿珩于死地吗?就因为阿珩身体上留着贺兰氏的血?所以他才一次次试探一次次将他置于危险的境地……
为什么……明明阿珩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因为生在贺兰家……
这一瞬间,李邈心中竟然生出了对李豫的憎恨以及埋怨,阿珩那么好那么好,他从来就没有生出过异心,甚至就连李氏害得他家破人亡株连九族,他都没有对父皇生出过怨恨,只是一心一意为着百姓着想,为着大唐江山社稷默默守护。
而他们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为何总是要牵扯到下一代,明明阿珩很努力地在在证明自己,很努力在表现自己,寻求认可。
可是,是不是不管怎样努力都没有用呢?怀疑一旦生了根,就永远不可能排除,更何况他是九五之尊,是帝王是一国主宰,他有权利去猜忌。
李邈突然感到有些悲哀,一想起来心底就会痛,他心疼贺兰珩,他觉得自己很坏,对阿珩一点都不好,每一次都是要贺兰珩来迁就自己,自己只会无理取闹乱发脾气。就像他上一次请旨出征,自己竟赌气不愿见他……而他重伤回来自己也不曾去留意过,只是听到他说没事,便以为真的没事。
就像他看着表面上,父皇对他很关心,就以为父皇已经放下了成见,可是其实父皇仍是巴不得他死去才好。
巴不得他战死沙场才好,是这样吗……
原来一切看似美好的表面都是伪装,想起之前自己父皇对着阿珩的一次次笑脸以及和蔼的语气,还有一次次的接风宴和越来越多的赏赐以及加封的一个个官职,李邈就觉得一阵阵发冷。
原来,一直被蒙蔽的是他,看不清现状的也是他……
李邈感到十分挫败,又一次他觉得他不了解贺兰珩,就像不了解辞西夜一样,他想可能并不是别人没有告诉他,而是他的自私让他看不到别人的难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