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踏入屋内,便见到了斜躺在榻上的萧墨琤,裴岩立即下跪道:“殿下,让您受伤受惊,老夫罪无可恕。”微颤的声音尽是透着苍老与疲惫。
裴岩拜倒在地,不敢抬头看九皇子,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上头传来的却是一个温和而带着些虚弱的声音:“太傅言重了,谁也不想如此。”脸色苍白的萧墨琤强忍痛楚道,
说罢,本温和的语气随即带着一丝凌厉:“听说刺客逃走了?”
言下之意是这么多高手在场,居然让差点要了他命的刺客逃之夭夭?
裴岩心下一紧,这是眼下最为头疼的事,他望了望萧墨琤有些冷漠的神色,镇了镇心神,拱手回道:“请殿下安心养伤,老夫一定抓到刺客。此等胆大妄为之徒,必定除之而后快!”
萧墨琤冷哼了一声,雪白的脸上挂着慵懒的神态,并未理会裴岩便偏头躺了下去。
众星捧月的皇子殿下平白无故被人刺了一剑,没发火已经很仁慈了。
裴岩见状只得轻声吩咐侍女好生服侍,自己则带着众人退了出来。
随后他安排家兵加紧防卫,遣散众人先去休息。唯独沐箫和临走时,被裴岩叫住了,
“箫和,你对今晚的事有何看法?”
沐箫和冷冷一笑,分析道:“太傅,恕箫和直言,这刺客恐怕不好找,他武艺高强,些许早已逃走,就算还在府内,如今府中上上下下近千人,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找到活人。”
裴岩长叹了一声,却是苦笑不已,这些他自然早也想到了,只是裴芾那边为了掩人耳目却也不得不查。
沐箫和见他不吭声,接着道:“箫和一直有些疑问,其一,刺客武功之高难以想象,无陵的武功我是知道的,可这刺客武功在无陵和郁霄公子联手之下还能逃走,我就不得不汗颜了,实在不知刺客是什么来路?其二,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敢在太傅府内刺杀九皇子呢?”
裴岩忽的一记凌厉的目光扫向沐箫和,他哪里不知道沐箫和的言下之意,这远远不是一件普通的刺杀事件,这涉及朝中大势和国储之争,也涉及到世家大族的安危,想必平静了几十年的大桓朝堂恐怕又要热闹起来了……
想罢,裴岩连连摇头,想不到自己半身入土,如今还趟了一档子浑水,竟是头痛不已。
沐箫和看了看裴岩暗沉的脸色,也知其困扰非凡,遂只得安慰道:“太傅也无须太担心,该来的总会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日,太傅戎马一生,胸怀坦荡,不需为背后的小人作为而忧心。”
裴岩静默了片刻,最后点点头道:“说得也是,正因为太复杂所以反而要看得简单些,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好,那箫和先行告退!”沐箫和温雅施了一礼,从容地退了出去。
裴岩望着他淡然潇洒的身影,心中不禁连连感叹,方在箫和的几句话都说到他的心坎上了,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沐箫和回到自己的“听泉阁”后,嘴角却是忍不住浮起了一丝轻笑,他真要为这幕后之人大赞一声好,能出动武艺如此高强的杀手夜袭九皇子,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给众人丢下个大包袱,此番谋划不但大胆且周密,不得不让人佩服今晚的布局之人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今夜这一举动,搅动了平静多年的大桓朝局,然而风云诡动,谁主沉浮呢?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然而裴岩也不敢包,遂九皇子遇刺的消息也连夜送往京中。
与此同时,城外一偏僻的小茅屋内,一个女子正蹲着给倚靠在墙边的黑衣男子清理伤口。
“好在伤口无毒。”
“有毒又能奈我何?”
“你怎么拖延了那么久?是不是又乐着打斗了?”女子嗔怒,看着他倚在墙边强忍痛楚,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本想迅速脱身的,难得一次遇到那么多高手,何不痛快一战!更何况我也想试试明镜山庄的内功境界和剑眉山庄的精湛剑术。”男子看了下受伤的手臂,毫不在意地笑道。
女子白了他一眼:“那你现在受教了吧!”
“郁霄内功浑厚、基础扎实,倒是有大家风范,而无陵虽只是习剑,却也是个剑术奇才。”男子仰着头,认真评价道,然而他在评价对手时浑然忘了自己在他二人夹攻下成功逃脱,以及他留给在场江湖人士的胆战心惊。
“岳华,你下次可不能这么疏忽了,不然一定会被阁主和主事骂的,幸好你逃出来了,不然坏了阁主的大事,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女子已经包扎好伤口,边整理好衣裳边说道。
“翾飞,你放心,咱们主子向来有多手准备,以保万无一失,我是坏不了事的,当然,我也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他知道,一旦需要启动第二套方案时,说明他将不会被再次任用了。
“对了,翾飞,裴府那边的人已经都妥当了吧?”他可不想因为自己恋战而露出什么马脚,到时候传到阁主那里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一切妥当,已经有人在渡口接应我们,我们回去吧!”翾飞边说边搀扶着岳华走了出去。随即她随手往后丢了一件东西,茅屋瞬间燃烧起来,焚灭了一切行迹。
次日,整个夏口城都知晓九皇子在裴太傅寿宴中遇刺的消息,此事一时成了大街小巷热议的话题。这不,大街上的客栈里就人声鼎沸,议论开来。
“你说,何人胆子这么大?敢在裴府伤人,何况伤的还是尊贵的皇子殿下。”
“是啊,听说刺客还逃了,这裴府可惹上大麻烦了。”
“谁说不是呢,按我说啊,九皇子圣眷正浓,也许有人看不过去了呢”一个男子低声说道。
“虽然当今太子是嫡长子,听闻太子殿下并不得圣心呢?”
“那也不能说就是太子做的呀,太子本已位居东宫,他这么做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再说了太子殿下的太子妃是裴相的女儿,他又怎么会在自家人府上做出行刺之事呢。”
“说的也是,我看哪,九皇子是苏太保的外孙,而张氏与苏氏同掌三吴财富,听说一直不合呢,六皇子母家为张氏,没准是六皇子派人刺杀他也可能呢。”
“是啊,六皇子之妃为袁大将军的女儿,有袁氏的军权和张氏的财富做后盾,六皇子是除了太子之外最有力的皇位争夺者呢!”
“不过,话说回来,六皇子又不笨,谁会做这种明摆着‘自己是凶手’的事呢,有的时候越可能是他往往越不是他呢!”
“也对,何况当今陛下还有皇七子、皇八子呢,谁又说得清楚呢!”
眼下,大家讨论来讨论去,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比之这边在讨论到底是谁派人刺杀九皇子一事,另外一席人却在讨论那个刺客武功如何如何之高,在场的武林各派高手都没能把他抓住云云。
此次裴太傅七十寿宴比预想的更让夏口乃至京城轰动,也给平民百姓们带来了不少饭后谈资。
一整日下来,裴芾通过仔细盘查已经放出大部分人群,江湖人士也大都散去,如今留在裴府的也只是几家士族子弟。
然而眼下最愤愤不平的自然是与九皇子一道而来的苏谭,谁都知道这次刺杀也是冲着苏家而来,且家中长辈早就吩咐过他,要他一定看好萧墨琤,如今墨琤重伤在榻,他又以何脸面去面对家族长辈呢。一想起自己的爷爷苏太保疼九皇子疼得要命,苏谭就满头黑线。
“太傅,如今刺客没找着,人倒是都放走了,此事如何向圣上及殿下交代呀?”苏谭甩了甩袖,稍带怒意道。
“苏公子,所有出府之人都经过检查,却无右臂受伤之人,那刺客的功夫你也看到了,也许早已逃走,没有人比老夫更想抓住他,敢在裴府行刺九皇子,不仅是亵渎皇威,也是藐视我裴岩,老夫定会给圣上一个交代。”裴岩虽声带疲惫但也坚定有力。
苏谭扭了扭头,不再出声,毕竟裴岩说得合情合理。
“此事一定要查但也难查,如今刺客不见踪影,事情毫无头绪,唯有从源头着手,想想什么人会行刺九皇子,究竟意欲何为?”接话的是谢廷林,显然聪明的谢廷林故意将大家闭口不谈的顾虑问了出来。
话音一落,厅中之人脸色数变,本是最忌讳的问题如今被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箫和嘴角一扬,此事几乎与谢家毫无关联,心想也就谢廷林敢说这样的话,
众人闻言均是尴尬地沉默着,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牵连,因而不好接话,唯独沐箫和说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殿下的伤养好,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众人闻言均是点了点头,纷纷赞赏沐箫和的公允之言。
这时,一抹鲜红的身影跑了进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裴兰英娇滴滴地快步进来,拉着裴岩的手道:“阿翁,殿下伤口虽不再流血,却一直不见结疤,如今大夫们都素手无策呢!”
裴岩心一沉,心想还是箫和说得对,刺客没抓到就算了,萧帝也许发发火给裴家一些教训,但是如果皇子伤势不好,那真的是没法交代了。
“芾儿,你着人去趟晓月楼,想办法请人来帮九殿下疗伤,另外刺客的事你设法查个水落石出,老夫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跟我们裴家过不去。”说完便带着兰英前往山涧居。
眼下袁邵心里着急,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毕竟在外人看来,袁家嫌疑最大,消弱裴家势力,便可让袁氏更好控制荆襄,然如能杀掉九皇子,也能为六皇子萧墨瓖扫除一个障碍。
虽说他心怀坦荡,但他远在江陵的父兄和镇守竟陵控汉水上游的叔叔可就难说了。如此想来,他就更走不得了,于是只能留在裴府静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