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太爷几乎被活活吓破了胆。
他瘫坐在椅子上,屎尿全下,臭味弥漫。他的一只手也僵直的指着姜凛不能收回来,急得他眼白不断往上翻,又是愤怒又是恐惧。
因为惊吓太过,余老太爷的病又犯了。浑身动弹不得不说,还患了失语症,嘴里“嗬嗬”声不断,就像老旧的无法拉动的风箱,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童子的干嚎不知何时停了,他瑟缩着藏到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遭到牵连,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姜凛仿佛没事人一样,脸上神色都不变一分,隔着已经化为飞灰的书桌,她看着余老太爷,很认真的说道:“我想尝尝最好的茶。”
余老太爷拼命的想要点头,但是身体僵硬依旧,嘴里的嗬嗬声不由得更急。
他怕极了这个可怕的方氏,他想说,什么都随你,只要不是杀了他就行。但是心里越急,反而越是说不清楚。
姜凛懂了他的意思,她微微颔首,随后走到陈设古董玉器的博古架前,细细观赏一番,指着几件瓷器和玉器说道:“这几件东西不错,我要了。”
环视书房一圈,姜凛又瞧上了书房里的浅浮雕花鸟屏风:“这个也不错,送到我住处吧。”
余老太爷仍是一口气憋着还没喘过来,不过翻白的眼珠子总算是恢复了,见姜凛对自己书房里的物件感兴趣,巴不得她挑多几件。
“嗬嗬!”死死瞪着角落里瑟缩的童子,余老太爷的眼神凶狠得就像一只老鹰:该死的奴才!还不快来帮我?
童子浑身一颤,又往角落里缩了缩,低头避开余老太爷的目光。
就算要死,他也不想变成一堆肉酱,最少要留一条全尸。
他不认为自己的骨头能比百年老楠木坚硬多少,姜凛的可怕手段真的将他给吓坏了。
姜凛对两主仆无声的交流毫不在意,她伸手描了描屏风上的浮雕,对指下细腻圆润到了极点的雕刻工艺很满意:“真好的手艺,堪称大师之作。”
回头看向发臭的余老太爷,姜凛说道:“我希望马上就能在我的住处看到它。”
余老太爷僵硬的肢体总算恢复了点,他急切的点头,还恐惧的不断往后缩,把身下的圈椅弄得咯吱咯吱做响。
姜凛没兴趣继续在这里嗅排泄物的味道,她顺了顺发丝,悠悠然的转身离开。
她没走出多远,余家的家仆就急忙忙的跑进书房里,看到瘫坐在圈椅上失禁的余老太爷和角落里瑟缩的童子,都吓了一大跳,反而忽略了不翼而飞的书桌。
领头的管事连忙上前帮老太爷顺气,一边呵斥底下的小厮:“还不快去准备帮老太爷洗浴?”又轻声询问,“老太爷,可是大太太她…”
余老太爷终于喘过气来,听到大太太三个字,他登时暴怒,狠狠地扇了管事一巴掌,低喝道:“闭上你的嘴!”
仰着头微微喘了一会气,他疲惫的指着屏风和博古架上的几件物件,抖索着说道:“把今年最好的新茶送到老大媳妇处,顺便把这几件东西也送过去,马上!”
管事挨了一巴掌,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也有点不真实。他捂着脸看了看自己的亲信,亲信也是一头雾水,不由心中暗想:这余老太爷莫不是失心疯了?
管事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准备开口。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余老太爷粗暴打断:“闭嘴!叫你就去做!哪来那么多废话!”急促的呼吸了好几口,余老太爷忽然睁开眼,指着童子,厉声喝道:“把这刁奴拖下去,罚二十大棍!不必留情!”
接着想到侵吞来的方氏丰厚的嫁妆,余老太爷肉痛的闭上眼,许久才艰难开口:“去把老大媳妇的嫁妆单子翻出来,再两倍还回去。要是凑不出来…就开库房凑吧。”
管事不由露出惊色,他压下心里的疑问,隐晦的看了看亲信,又小声问道:“大太太住的院子偏僻,伺候的人也少,可要安排人去好好伺候着?”
余老太爷摆了摆手,无力的哼唧两声,说道:“她是我余家宗妇,大房长媳,是余家的女主子,你知道就行。”
顿了一顿,余老太爷脸上露出几分狠色和憎恨,他对管事招了招手,示意管事附耳过来。
管事遂凑上前去伸长了耳朵。
老太爷声音极小,不全神贯注根本听不清楚:“你且去找几个江湖人士,再去找几个法力高强的和尚道士。记得一定要有本事,此事也要隐秘,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是我要找。”
管事更是惊骇,看到老太爷脸上让他心惊的狠戾,不由抖了抖身子,吞下满心的疑惑,轻声说道:“老奴这就去办!”
……
出了余老太爷的院子,姜凛在回院子的路上见到了很多探头探脑的婆子和丫鬟,也听到很多窃窃私语,都是议论着她找老太爷的原因,说什么的都有。
这个世界的人似乎特别爱看热闹和八卦?
姜凛对这些人的无聊行为很难理解,她随意翻了翻方氏的记忆,对方氏从生到死都遵循的所谓闺范更加不懂。
像什么“男子有才识就是有德行,女子没有才识就是品德”,这样荒唐的思想居然被贯彻得很彻底。就如方氏,出身平城方家的嫡次女,身份娇贵,肯定不缺学习的条件,但是方氏连一个大字都不认识。
在这个时空,身为女子,就当遵循闺范。三从四德是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必然,“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是肯定…
就是因为所谓的闺范,这些女人从出生到死亡几乎没有出过门,终生只能困在小小的宅院里。
连最基本的见识都没有,生活中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件事,忽然有了新鲜的谈资,也无怪她们躲躲藏藏的围观八卦。
姜凛摇摇头,对懦弱的方氏倒是添了两分怜意。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方氏失去了娘家父兄的支持,丈夫又不喜,万般无奈之下,被逼得要去寻死解脱也是正常。
细雨如丝,春风送来幽香阵阵,冲淡了书房里闻到不雅味道的恶心感。
姜凛在一株玉兰树前驻足,她抬手折下一枝开得极好的玉兰花簪在发鬓上,望着阴霾的天际微微一笑。
在这样的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若是忽然出现一个说一不二的女性统治者,肯定会很好玩。
左右都是无聊,喝茶也不能一直喝下去,不如就玩玩吧。
姜凛很愉快的做了一个在这个时代足以惊呆无数人的决定,就像决定今天中午要吃鱼头豆腐汤一样简单且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