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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暮桑梧番外二

八月十五,夜。

圆月如玉盘,静谧,美好。

皇宫里和往年一样,在摘月楼上大摆筵席,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君臣同乐,热闹非凡。

平日里威严霸道的皇上,今日却一改严肃,端着酒杯与众人喝酒聊天,这实在是让文武百官刮目相看,甚至是受宠若惊。其实,除了当年在祁州城的那些将士们,谁也没有见过皇上如此亲善,温和。

难得皇上露出笑容,皇后及诸位嫔妃斗胆上前敬酒,李承晔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直到醉意浓浓。

有人劝皇上,“不能再喝了。”

李承晔醉眼流转,看向了天上明月,“朕真想一醉不起,自此永沉梦中啊……”

众人纳闷,皇上这是怎么了?

李承晔站了起来,神色严肃,“今夜,朕要宣布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封长子李景翌为太子。”

众人愕然,有人小心翼翼谏言,“事关重大,皇上该三思。”

李承晔不予理睬,“第二件事情,废除女子不可从军的律例。”

“什么?”哗然一片。

坐下韩浔最为震惊,他终于明白为何李承晔坚持让自己回都城参加中秋夜宴。女子不可从军这条律例与寻常的律例不同,它曾经将苏卿无压垮,也因为它的存在,拆散了本可以天长地久的一对人……

望着众人表情不一,李承晔终于愿意解释,“朕当年答应太上皇,这条律例不得更改。可是今日,朕反悔了。你们不必问朕原因,黄土白骨之时,朕自然会去向太上皇解释。”

众人跪地,“皇上三思啊。女子从军,有伤风化啊。”

李承晔冷脸,“朕并不提倡女子从军,只是对于女子从军不再有惩戒。若是女子立了军功,与男子同等待遇。”

看着众人欲言又止,李承晔大手一挥,十分不耐烦,“第三件事情!”

皇上生气了,众人不敢再说话。

“朕若是去世,尸骨埋到陌州……”不等李承晔说完,众人疾呼:“皇上……”

本是热闹非凡的中秋夜,因李承晔的话骤然气氛变冷,甚至多了悲伤。不过李承晔的心未因这些人的跪地不起而改变,他继续道:“与苏卿无葬在一起。”

“你想起来了?”韩浔腾地站起来,诧愕的望着李承晔,“你记起来苏卿无了?”

李承晔浅笑,却是无奈的苦笑,缓步走过众人身旁,来到了摘月楼的栏杆处,抬头望着天上明月,惆怅感慨,“这许多年来,朕没有负天下,唯独负了卿无一个人。今日,朕愿意为他负了天下。七年了,他定然一直在奈何桥畔等着我,而我怎能让他继续等下去?我本该早去陪他的……”

“苏卿无,七年,我终于想起了你……”

“苏卿无,是我负了你,我愿用来世偿还……”

“苏卿无,这一次,你不要再撇下我……”

最美好的岁月,是与你共同走过的刀光剑影,与你并肩而战的鲜血淋漓,是与你在寒风凛冽中相偎相依的日子……

我不愿意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你,只有靠回忆去想念你,我要的是与你朝朝暮暮相守,哪怕是在阴间,哪怕是一天也好,卿无,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啊!

两行泪从眼角蜿蜒而下,顺着那俊朗无边的容颜流淌,在明月照耀下格外晶莹剔透,格外悲伤,凄凉……

“皇上!”众人同时疾呼。

韩浔冲了上前,却也只是触及到李承晔的衣角,等握住手掌时,竟然什么都没抓住,眼睁睁看着他坠下百尺高的摘月楼……

耳边是呼呼冷风,眼前是一轮明月,李承晔的嘴角洋溢着笑容,将手中红线握紧,卿无,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他本可以选择其他的死法,让自己体面而完整,美好的形象永远留在华国百姓的心中。可是偏偏选择坠楼,硬生生的将自己弄得支离破碎血腥不堪,是因为他想起了苏卿无满身血污的样子,他受了怎样的重刑?经历了怎样的折磨?那张脸,那双手,那双脚,还有体无完肤的触目惊心,李承晔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伤痕出现在一个活人的身上,而这些间接地都是拜他所赐。所以,他要折磨自己,他要和苏卿无一样满身血污的死去……

爱一个人,不能以他的样子活着,便以他的样子死去吧……

卿无,我来了……

月老不会牵错线,红线桥上,你与我早就定下了姻缘……

卿无,这一次,你不许逃……

月圆之夜,我该与你团圆了……

李承晔眼中的圆月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张梦里总会出现的容颜,俊美无边,明明是男子打扮,却比女子更加好看,更加秀美……

“卿无……”李承晔伸出手去摸那副容颜,细嫩,光滑,甚至还有温度,那么真实,就像是梦里一样。

他怒道:“李承晔,你答应我做个好皇上,为何食言?”

“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华国国富民强,盛世天下。而我想你了,我要陪你朝游沧海暮桑梧。”李承晔将他搂在怀里。

“七年了,你该习惯没有我的日子。”苏卿无推开了他,向后退了三步,冷冷看着他。

“莫说是七年,就是一百年我都不会习惯。苏卿无,我知道你在等着我一起走过奈何桥。”李承晔上前握住他的手,“我们现在就走过奈何桥,一起投胎转世,永远在一起。”环视四周,想要找到奈何桥,却发现站在摘月楼下,而楼上众位臣子探出身子张望而来。

李承晔猛然惊醒,“我没有死?你是人是鬼?不,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要……”

不等他说完话,苏卿无忽然扑了上来,用唇封住了他剩下的话,热切而急迫,这让李承晔瞬间忘记了一切,他搂住苏卿无,不再计较他是人还是鬼,而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只想跟他在一起。而这一次,与梦里不同,他能感觉到苏卿无回来了,他的苏卿无还活着……

可是,不对!李承晔猛然推开苏卿无,厉声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苏卿无向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他嘴角勾起,泛着清冷,“忘情丹。”

“你!为何要这样做?”李承晔想要呕吐出来,可是那丹药已经化了。

“因为你属于天下,而非我苏卿无一个人的。我绝不能让你因为我而负了天下。”苏卿无上前替李承晔擦拭泪水,而他自己的泪水却不争气的滑落下来。

“苏将军!”有人惊呼,“是苏将军救了皇上!”

韩浔和云溪等人惊喜万分,“苏将军还活着?”想要跑上前。

苏卿无摆了下手,阻止众人上前,“我已经死了,今夜你们见到的不过是我的魂魄。从今日之后,谁也不许在皇上面前提及我的名字。”

“不,苏卿无,你没有死,你一直活着,你骗了我!”李承晔反应了过来,眼前的苏卿无有体温,他是活生生的人,原来,他没有死。

“苏卿无,你个骗子。七年了,你怎能忍心不来见我?”李承晔声嘶力竭,他恨,他恼,他痛,更多的却是悲,全然不顾形象,上前抱住苏卿无,紧紧搂着不肯放手。他怕,这一放手,那个人又消失了……

“李承晔,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啊……”苏卿无轻声。

七年,他看到他娶妻立后,纳妃嫔无数。他看到他儿女绕膝,开枝散叶。他也听到他在睡梦中轻声念卿无,看到他在半夜惊醒,拿着红线坐到天明……

忘记了苏卿无的李承晔虽然不快乐,却是个合格的皇上。这也是苏卿无想要的皇上,他怎能让李承晔为了自己袖手天下?所以,他选择再给他一颗忘情丹,他要他继续做个好皇上,只是这样的选择苦了自己。

“韩浔,三天后去陌州接你们的皇上回宫!”苏卿无拉着李承晔飞身上白马,直奔陌州而去。

忘情丹,三天后发作,那时李承晔会彻底忘记自己。一如从前……

他们只有三天可以在一起,仅仅三天而已……

一骑白马,两人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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