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有最废,只有更废啊。
有了林大壮这个“低调”的大喇叭,庄子里但凡说得上话的,都暗中派人打探,甚或亲自过来探望。别管少庄主有多废材,三贤庄唯一的少庄主坠崖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有些根底的人谁不知道,二庄主和三庄主已经是暗暗动员了所有的力量,发誓追查林无忧坠崖的真相。一时间,整个的三贤庄,甚至摩天岭都一片风声鹤唳。无论平时再怎么看这个废材的少庄主,在这个时候也不能掉了链子,该表的忠心得表。
眼下,林无忧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竟然还奇迹般地生还,现在据说还失忆了,怎么能不过来看看。至于这里面究竟怀的什么心思,恐怕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但这些想直接到林无忧小院里探望的人,都没能进去,因为自从林无忧被救上来后,这个小院就被冷三爷严令保护监控起来,没有冷二爷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对外宣传,无忧公子刚刚苏醒,急需静养,暂时谢绝一切人员探望。
众人不敢硬闯,只得纷纷扰扰地散去,向各自的主子汇报。
三贤庄的大厅里,此时只剩下了二位庄主和客座上一袭青袍的贾先生。
“贾先生,怎么样?”二庄主冷长虹眉头微皱,探寻地望向右手一位面容清癯,正捻着胡须沉吟的老者。
“从脉象上来看,林公子的身体应无大碍,但头部乃人体之中枢,其中奥妙却非常人所能探及。老朽实在不敢断言,一会自当再去仔细查看。不过据医典记载,历史上确也曾有过类似的病例。”贾先生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缓声说道。
“人乍受惊变,精神刺激过大,或者是脑部骤然遭受重创,都有可能会导致暂时性的记忆中断或是封闭,这是人体自我保护的机能。”说到这里,贾先生语气一顿,意味深长说了一句,“不过两位庄主尽管宽心,这种病症虽然会让人忘记前尘往事,对身体和生活并无太大影响……”
“哇哈哈——没有影响就好,他小子有个屁的前尘往事,有往事也是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忘了好,忘了好!”说完,上官三爷摸着自己虬龙般的大胡子,又是哇哈哈一阵大笑。
冷长虹望着贾先生,沉吟了一会,才捻着胡子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此事我自会向大哥交代,今天真是劳烦贾先生了。”
林无忧在自己的跨院里自然是不知中间这些波折,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在这个崇尚武道的世界,一个不能修炼没有前途的少庄主难道还真得能获得别人的认可,虽然整个的白天自己都没能看到众人的嘴脸,但是他们却是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场很好的众生之相。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前世早就见识了许多,今世实在是懒得再多理会那些人的小心思。
晚饭是两个中年仆妇送过来的,一碗加着参片的小米粥,两碟小菜,还有两个精致的小馒头。晚饭之后,冷二爷又亲自陪同贾先生过来把过一此脉,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嘱,注意休息,就走了。
随后就又有人送来了一碗黑色的汤药,林无忧直接喝了,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既然还没死,生活就得继续,只是不知还会不会有那个奇怪的梦和难以忍受的头疼。记挂着晚上的事情,连送来汤药的婆子满脸的诧异都没有注意。
子时如期而来,纠缠了十年的噩梦却是没了动静,就连那缥缈的呼唤声也消失了,只是眉间依然有一丝轻微的鼓胀之感。林无忧望着黑漆漆的房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放松,这样安静的夜晚真是好久不见啊,真好。
夜已经深了,贾先生家在山下住,此时已经是回不去了,冷二爷亲自安排了贾先生的住处,没有回家,却是又回到了大厅里。
“查的怎么样了?”
“禀二爷,公子出事的当天上午,东院里负责给他喂马的一个小厮失踪。”黑影里,一个身影恭声回答。
“小厮?”冷二爷脸上挂上了一层寒霜。
“谁举荐进来的?”
“是下院的刘管事,不过属下赶到的时候,刘管事已经服毒自尽。”
“好快的手脚!”冷长虹冷哼一声,“立即安排人手,清查这段时间一切和刘管事接触的可疑人员,记得不得声张,一有小心,立刻向我汇报。”
“是!”黑色身影悄然而退,冷长虹望着大厅外的夜色,夜色正浓,漆黑如墨。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无忧一身崭新的月白长袍,背着双手,带着林大壮,安步当车地熟悉着周围的环境。虽说大壮人有些憨实,反应也有点慢,算不得一个好的导游,但好在尽心尽力,每到一次都热情的讲解着,而且山庄并不是很大,林无忧自己也可以看个大概。
一路上遇到的仆人管事个个礼数周全地打着招呼,但是那淡淡的语气和嘴角挂着的鄙夷却几乎是毫不掩饰,连心思粗放的林大壮都看出来。
“少爷,这些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让俺揍他们一顿给你出出气!”说着挽着袖子,拎着斗大的拳头就要动手,却被林无忧挥手止住了,只是神色淡然地飘身而过,倒是让几个准备看热闹的人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这少爷失忆之后难道转了性子,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一副愤怒而又不敢言的窝囊样,今天怎么没反应了?
“少爷,若不是你拦着我,我早揍他们了!”林大壮犹自纷纷不平。林无忧神色一动,“怎么,他们以前就是这幅德行?”
“以前他们虽然也不是好东西,但大庄主没出门的时候,他们至少不敢这么嚣张,这群不知道好歹的东西,回头我非找个机会揍他们一顿不可。”
林无忧暗暗点头,感情这三贤庄的少主人,不仅仅是无法修炼的废材啊,看起来性子也够懦弱的,但凡有一点硬气,这些下人也不敢做得如此过分。马善被人骑,别说是马,就算是少爷性子懦弱了也会被人欺啊。
今天他们敢如此表现,恐怕并非无因。但再怎么说,这林无忧也是三贤庄大庄主的嫡子,正儿八经的少主人,这些下人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如此轻慢?
想不到这小小的三贤庄水还蛮深的,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看起来,看起来要想安安生生地过几年舒服的日子,还得先清理下这些麻烦啊,林无忧嘴角挂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
“走了。”林无忧白衣胜雪,负手而行。林大壮挠了挠脑袋,感觉自家公子好像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呢?摇了摇脑袋,想不明白就想,这向来是大壮小盆友优良的传统。
三贤庄位于摩石岭下,一条小溪绕村前而过,跨过青石板桥,是一片梅林。就是三贤庄久负盛名的梅园,当年林夫人亲笔所提的“疏影横斜水清,暗香浮动月黄昏”就位于此。
梅林中有小石潭,绕潭是清一色的垂柳,柳旁是朱红的长亭,连着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这里是林夫人也就是自己的便宜老妈生前所建。
关于林夫人很多人要么是摇头不知,要么是讳莫如深,或者是语焉不详。林无忧旁敲侧击了半天,仅仅从林大壮口中知道林夫人当年曾亲建一梅院,后成了三贤庄的一大盛景。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林夫人亲自设计。林无忧漫步期间,想象着那位从未谋面的女子,自己的“母亲”该是什么样的女子。说起来,自己前世今生,还从未见过父亲和母亲,虽然林无忧从未说过,但潜意识里还是在意的。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妙啊,林无忧不由有些出神。
“小姐,快看啊,这个梅子快黄了,明天我们再过来,摘了给老夫人送过去好不好。”
“好了,少打老夫人的旗号,你自己想偷出来玩就直说。”
“小姐——”
一阵不依的嬉闹声让林无忧回过神来。
水潭斜对过的梅林里,远远地可以看到两个少女正在追逐嬉戏,一个浅绿色对襟夹袄,一个鹅黄曳地长裙,身量不高,但身姿曼妙,穿行处洒下一地银铃般的笑声,看上如两只去翩跹的蝴蝶,颇为赏心悦目。
见林无忧问询的目光,林大壮破天荒地机灵了一会,“公子,你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不记得了吗?”
“未婚妻?”
“是啊,二爷的女儿,冷如嫣,据说是指腹为婚呢。”说完就一脸仰慕不已的样子。“少夫人可是我们三贤庄了不得的天才呢,据说早已经达到了入微九层的巅峰,只差一步便可以玉液通玄!”这夯货改口倒是快。
“天才?”
“是啊,我们大隋国谁不知道我们三贤庄出了一个绝世天才!少夫人六岁参加天书交感仪式的时候,神圣广场上,彩云蔽天,有鸾凤影身振翅长鸣,惊动天下……”林大壮两眼都快冒出了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