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忧望着车外莽莽苍苍的群山,夏日将至,各处是耀人眼睛的葱绿,雄壮清新的山野气息让人沉迷。但林无忧的心思全完全不在这上面。
他不时的摩挲着手中的一块小孩子巴掌般大小的石块。这是二十岁那年帮收养他的林伯看山时,从一处天然的坑洞里捡到的。当时那石块就躺在坑洞的边缘,微微倾斜的阳光正好照在上面,反射出一抹晶莹的光泽,他还以为发现了上面宝贝,没想到只是一块乳白色的片状石块。
石块表面光滑,光泽柔和,宛若暖玉,只是没有暖玉的温**感,摸上去凉飕飕的,而且质量很轻,又不太像是石头。但上面却有些天然的纹理,看上去很漂亮,便随手捡了回来,放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林无忧也没上心里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自己就做了个奇怪的梦。
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里没有任何的人物场景,只是一片遮天蔽日的赤红,像一片死去的火焰,更像是铺天盖地的血海!自己就像陷在了这一片血色的海洋里,没有声音,没有方位,没有时间,压抑的让人想疯狂嘶吼又吼不出来。
他最后是被自己吓醒的,醒来的时候,流了一身的冷汗。做噩梦了,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梦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那天起,他每天晚上都会陷进那个可怕的噩梦里去,他开始隐隐怀疑那块奇怪的石块,难道是受到了什么神秘的诅咒?虽说一直到大学毕业,林无忧都是接收的无神论教育,但是他一直对这个世界上很多神秘事件感兴趣,这会儿想起来,倒也不奇怪,只是感觉有点匪夷所思罢了。
他很快就印证了他的这种想法。
他特意把这块石块扔回了自己原来捡到的地方,当天晚上子时的时候,他便隐隐约约地感到远处有个声音在呼唤他,然后第二天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这块奇怪的石块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竟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几年的时间里,他曾多次尝试,无论他把这石块扔到哪里,扔得多远,第二天,这石块都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从无例外。
他开始尝试把它砸烂,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小的石片虽然看上去很薄,很轻,却结实的不可理喻,打铁用的大铁锤,抡上去,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就算是扔到火里去,也不会改变一点点的颜色。他只得认命地把他留下,好在,也只是做梦。
慢慢地石块有了变化,那些繁琐的纹理竟似有了一点淡淡的血色,让整个石块更是有了一种妖异的美感。他的梦境也终于有了变化,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那些原本死寂无声的血色海洋开始有了动静,开始只是如一天天血色的河流般慢慢的流淌,再后来,则是蠕动起来,相互之间错杂缠绕,甚至形成模模糊糊隐隐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影像。似乎是一群飞禽巨兽,或者是一些奇异的树木花草。再后来,就隐隐约约的似乎能听到遥远的嘶吼,山河震颤,天地变色,似乎随时都会有一只利爪甚至是一片神秘的树叶伸过来,把自己碾为齑粉。
梦境真实的让人发疯。那种随时都会面临死亡的恐怖,每天晚上都会准时来临。死亡真的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这种随时都会被人碾死的恐怖,是这种面对死亡却无能为力的过程,比世界上一切酷刑更为残酷的折磨。
这梦一作就是十年。
想到这里,林无忧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方石块,石块上的纹理更加清晰了,如同错杂的经脉。
这次出门,就是为了手中的这块石片。
自去年开始,那个奇怪的噩梦变得更加清晰了。那些嘶吼纠缠的巨影竟然真的变成了一个个巨大无朋的巨兽,有的宛若翱翔九天的巨龙,有的好似背生双翅的白虎,有的好像史前的巨猿……林林种种从未见过的飞禽走兽,变得更加清晰,赤红如火,相互纠缠,那些奇异的树木花草也开始扭动伸展,与那些飞腾奔走,辗转腾挪的飞禽巨**错在一起。竟是隐隐的呈现出几个古朴的字符来,如钟如鼎,如篆如隶,笔势古朴,结构奇特,变幻不定,而且一笔一画之间似乎隐隐有风云震动天地变色的威能。
前段时间,他终于凭借记忆,描摹出了其中两个大体的字符。通过省城的图书馆和网络上的相片图片,他竟然真的查找到了这两个字符!虽然不知道意思,但是这两个神秘的字符,就存在于眼前这片大山深处,红崖山上的神秘天书!
那两个字符竟跟上面的两个字符一模一样!
难道这些年自己梦到的一直跟那片神秘的石壁天书有关!自己手中的石块和那片天书石壁究竟存在着什么诡异的联系?
自从查到那两个字符之后,林无忧心中便有一种奇妙的感应,那是一种召唤,无时无刻的从心头响起。那声音断断续续,飘飘渺渺,分不出男女,也分不出老幼。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准确,直指眼前的这片神秘的大山。
更可怕的是,他的眉间宛如有了一面大鼓,嘭嘭的跳动声,扯得头如裂开一般。尤其是最近,每次都如同要炸开一般,他有时候感觉,自己的眉头会在下一秒炸开,但每次都在那个将要炸开的临界点上徘徊。
前段时间,收养自己的林伯去世了,林无忧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牵挂。于是他收拾行囊,只身南下。召唤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事到临头,他反而放下了心思,无论前面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有一个结果。
大车到站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斜阳的余晖照在不远处赭色的石壁上,灼灼如一片燃烧的火焰。
“看样子就是这里了!”望着眼前赤色的石壁,年轻人用手使劲捏了捏眉心,眉间的鼓动越发的激烈了,炸开般的痛苦,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无论如何,该有个了结了。”林无忧微眯着双眼,望着如升腾的烈焰般的崖壁,揉着眉头,脸上反而有了一种轻松的神色,就像抗了很久的包袱,忽然间放下了感觉。
已经到了地头,他反而彻底地平静下来,连最后那一丝丝怨恚和不甘也如烟般消散了,他现在要的就是一个结果,一个交代。
他静静地站在石壁之前,看着眼前似火的石崖,宽约有百米,高则三十余米,气势浑宏,象一壁烛天的赤城,在万山的丛绿中更加醒目。在这壁红崖北面的一隅,数十平米的峭崖上,有若干形如钟鼎古榴的符号,其布局蹊跷,风格古拙,凝目望去,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要把人的精神拽入石壁一般。
红崖上面的天书似画如字,字画混体,大者如斗,小者如升,非雕非凿,色泽如新。虽然排列无序,却也错落有致,仿佛上古书家谋章布局。他看的清楚,自己模模糊糊临摹出的两个字符,就是这上面左上的两个相连的赫红色神秘符号!
令人焦躁的往往不是恐惧本身,而是通往恐惧路上的等待。既然确定就是眼前的这片石壁,林无忧反而彻底的淡定下来,从背包里取出拽出一块帆布,平铺在地上,然后取出纯净水和饼干,用湿巾不慌不忙地擦了擦手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的坐下来。
虽然一直随着林伯居住在大山里,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露宿山头过。感受着山间不时刮过的清风,望着天上明月星空。林无忧感觉自己这一会特别的平静。这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生不知其母,养不知其父,梦不知所因,痛不知所由,如果没有林伯,自己大概早就消失在这天地之间了吧。这样的念头思绪,随着夜色的深浓,慢慢的消融在这片神秘的大山里。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夜色虽然渐深,林无忧却感觉眼前的石壁天书变得更加鲜明清晰,隐隐的似乎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后来又有遥远的野兽的嘶吼声传来。
林无忧眉头紧皱,眉间鼓动的更加厉害了,那熟悉的要炸开的疼苦如潮水般猛烈地袭来,如同怒涛拍岸,一波接一波的撞击到岩石上,比以往来的更早,更为猛烈。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但身子却微丝未动,只是后背很快就被汗水打湿。这份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他已经忍受了十五年,由轻到重,他早就习惯了。“难道这就是人体的适应性?”有时候他偶尔也自嘲般地调侃下自己。
深夜子时,这次却是破天荒的没有陷入到那个熟悉的梦境里去,只是眉间的痛苦却来得比以往猛烈十倍,他眉头皱得更紧,嘴角抿得也更紧了,嘴角隐有了一丝血迹。
眼前的石壁天书这时有了异变,那些赭色的字符竟在慢慢的扭曲蠕动汇集,渐渐地变成一片咆哮奔腾的赤色河流。不知边际,不知来处,亦不知去处,似乎有惊天的嘶吼在河底挣扎,也似乎有滔天的巨浪汹涌在长河里,只是宛若隔了一层时空,看的听的都不太真切,只有哗哗的流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渐渐的响成一片,和眉间跳跃般的鼓动相互呼应一般。
正是深夜子时,天上的月亮却忽然变成了一片诡异的血色。
红崖天书前赤光盈天,远近的山林一片都蒙在一片血色的光芒里。林无忧无暇关注这些异象,因为那一道似乎横空而来的赤色长河竟陡然间急剧旋转起来,漩涡越来越大,中间竟似形成了一道赤红的长长甬道,甬道的尽头有一团柔和的光芒,在一片血色之中竟然透出几分飘然出尘的圣洁之感。
那熟悉的召唤声就是从那一片圣光中传来,只是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迫,眉间的跳动也几欲爆裂一般。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便觉眼前一黑,那团光芒就带着赤色的漩涡便如一个巨大的漏斗一般猛然罩了过来……
第二天,全国各大电视台,同时广播着头条新闻:
昨晚天晚上十二点,一次小范围的地震突发在贵州关岭,致使闻名世界的红崖天书彻底倒塌,千年景观毁于一旦。据当地群众反应,当晚红崖天书方向红光遮天,月色赤红。据悉,当晚有一名滞留山中的年轻游客失踪,目前暂无其他人员伤亡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