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跪!”
裴年利尖细的声音,绕着富丽堂皇的朝堂回响,满堂百官齐齐跪下,个中不乏心怀鬼胎的装作恭敬地跪拜着皇帝。站在最前面的司徒君胤,顶着最奢华的官帽,却是弯着最低的腰。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裴年利的声音越发有底气,以宦官的身份,尝着皇帝的气势。
话音还在浩大的宫殿内回响,武官队列中立刻有一人气势汹汹走出,神情沉重,一甩衣袖跪了下去,高举奏折,声音低沉而洪亮:“启奏陛下,臣曹孟柯奏,申谨义出卖国家,暗藏私兵等十条不可饶恕之罪,请求陛下即刻处斩申谨义!”
裴年利看了看皇帝,皇帝点点头,他挥了挥手上的拂尘,小碎步快走到曹孟柯面前,接过奏折,双手高举过头恭敬地呈给皇帝。
皇帝翻看奏折,眉头微微皱起,这上面每一条都是滔天死罪,只不过这些罪行是真是假,他心里很清楚。
“啪!”皇帝猛地合上奏折,大怒道:“申谨义人在哪里!?”
曹孟柯的眼珠往左一转,脸色更加阴沉,顿了顿才让人把申谨义和那两个异族人带了上来。
这两个异族人一出现就惹得百官窃窃私语——虽然两人姿色非是最上等,但是浑身透露着一股出于污泥而不染的气质,冰清玉洁的美人哪怕是个男人,也引人垂涎。
“陛下,这两个就是申谨义带回来的刺客。见到陛下还不跪下!”曹孟柯一使眼色,押着人的侍卫便一脚踢向申谨义的膝盖后,然后两个侍卫一起使劲才将他按下,而两个异族人倒是精明,在曹孟柯发话之前就已经跪下了。
“陛下,臣无罪!请陛下明察!”申谨义带着浑身伤痕依旧不失大将风范,脊梁骨挺得笔直,目光凌厉直视皇帝。
申谨义是将军世家出身,其祖父还是开国功臣,要皇帝相信他要叛国,比要他相信司徒君胤更难。可是,他对于皇帝不重要。知内情的司徒君胤也不会道出真相,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把最后忠直的武将从皇帝身边删去。
没等皇帝发问,又一个武将走出来指证申谨义的“恶行”,说得头头是道,处处应声,最后整个朝堂一起请旨处死申谨义。倒是原本引人注目的异族人,默默跪着就这么被忽略。
皇帝只当申谨义是为掩饰密旨而撒谎,他也曾想过保全申谨义,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受控制。他眯起眼扫了司徒君胤一眼,对方依旧一脸恭恭敬敬。
“申谨义,念在你世家的功劳,朕饶你一命。剥夺军权,发配边疆,其家奴全部变卖,所有资产收入国库。交由曹孟柯将军负责监查一切。至于这两个异族人,交由司徒丞相处置。”既然所有事都如司徒君胤所期待那样发展,那就再如他所愿,将人赐给他。
皇帝尽量不去在意底下这些人对于不能掌控这两个异族人感到多失望,只要人在司徒君胤手上,他就能控制。虽然最有反叛之心的人是他,但最尊重皇帝的人也是他,因为他要名正言顺地当皇帝。
做皇帝最可悲的是什么都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下朝后,曹孟柯像是丢了魂一样,连司徒君胤吩咐他的事都忘了,径直回了家,呆坐在房间窗前。
这西厢厢房正好对着院子,院子不大,零零落落有些花草,在东墙角的位置种着一棵参天大树,树干要三个成年人才勉强抱住。挂在树上的秋千风吹雨淋,已经修补过好几回,可是再怎么修补,它都没能等到它的主人。
“泰叔,你也觉得他跟哥哥很像吧。那晚看到他,我也以为是哥哥回来了,其实他没有死……”曹孟柯难得温柔地跟身后的管家泰叔说,生怕声音会吓跑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儿们。
泰叔心里像是翻到了五味罐,当他看到那个极似大少爷的人,一种莫名的违和感涌上心头,竟然有人和十五年前的大少爷一模一样!?泰叔欲言又止还是没有道出他的疑虑,如果那个人可以让二少爷心里开心点,或许也是好事。
曹孟柯嘴角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抹微笑,转身看着床头前的衣柜,过去的记忆翻涌而出。
十五年前,靠着父亲的开国身份,申覃宇逐渐成为金国最有权势的人,而唯一敢跟他对抗的只有曹连益。为了解决这个最大的阻碍,申覃宇选择了最直接也最极端的方式——将曹家灭门。
那时候曹家兄弟就一起躲在这个衣柜里,母亲跟他们说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准出来。他们很害怕,就算在衣柜里也能听到很多人在喊在哭,有丫鬟小蝶的,有奶妈的,还有母亲的。
母亲为了将杀手引去别的地方,用孩子的衣服裹了一个枕头,她一直往房间的反方向跑,可是,她才跑到秋千旁边……她亲手做给孩子的秋千。孩子都吓得哭出来了,可是还要互相捂着嘴巴,不能哭出声音来。
“少爷啊,是老奴无能,才让……”
泰叔满心愧疚地看着如此受罪的少爷,当时老爷让他先逃出曹府去找救兵,可惜当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屋子里满满是血迹,除了晕倒在柜子里的二少爷,其他人连尸首都找不到。
“泰叔,你好久没喊我少爷了。那不是你的错,当时谁都知道申覃宇的计划,只是谁都不敢跟他对抗。如果不是家里对外宣称只有一个儿子,让所有人都以为曹家只有一个儿子曹孟楠,我根本没机会替家人报仇。其实大家都预想到,以申覃宇的性格,这种结果是必然的。”曹孟柯越说越气愤,手不禁使劲抓紧茶杯,恨不得这就是申覃宇,或者申谨义的人头。
“那个人蒙着面,我只记得他右眉有一道刀疤,他从院子径直往我们的屋里来,光线从门缝里面透进来,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哥哥惊恐的表情。”曹孟柯涨红脸怔了怔,像是眼前重复了那天的光景,深深吸了一口气,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稍稍降了点频率,然后接着说:“哥哥和我一样害怕,可是他比我勇敢,他一直和那人对视,手却将我往边上推,还用衣服盖住我,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撞开门去送死。”
一阵微风扫过,索索的树叶声响夹着市井传来的喧闹,扫乱了静默二人的心。
“泰叔,我想跟老天爷赌一次,赌哥哥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