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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个笑话

奴家幼时家中也算得上小富之家,爹爹是城里有名的私塾先生,奴家自幼跟随爹爹识文断字,也略通文墨。只是可惜奴家十三岁那一年,爹爹给奸人所害,家中搜出的古籍硬是被说成了谋反的册子。

平时受人敬重的私塾先生成了前朝余孽,家中一切都成了烫手的,寻常人无人敢碰,倒是便宜了那些走狗抢的抢,毁的毁,将奴家眼中所能见到的一切美好全部给毁了。

爹爹被收监,娘亲为保清白跳进了后院的清水井,奴家恰恰十三岁就上了乌篷船。

奴家自小读圣贤书,自然是知道书中关于一个好女子的定义是什么样的。所以奴家开始的时候不认命,每每逮到机会就往秦淮河里跳,想要一死来保清白。

可惜妈妈的看的紧,奴家每次被龟公救上来之后都免不得一顿好打,次数多了之后居然还让奴家学会了凫水,只是学会的凫水之后,奴家却没有了要逃走的心思,天下之大都是一样的境遇,奴家一个弱女子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挽救不了。

安安稳稳的在乌篷船上待到十四岁,奴家的美名和才名已经远播,妈妈养了奴家一载,所有的心血和余钱都花在了奴家身上,奴家自然是要偿还的,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圣贤之家的女子有对未来生活的设想,花船之上的女子也不例外。对未来生活的设想,花船之上的女子的设想没有那么多的框架,唯求有个好心人能够怜惜就好。

初出社会的花娘怎么敌得过生活阅历丰富的恩客,燕好之前千般许诺、万般恭维,一朝春梦醒你就什么都不是了,甚至还不如昨晚意乱情迷之时被随手乱丢的深衣。

奴家第一个恩客是江家大少爷,当时奴家觉着这男人生得好看,言语之间温柔,定是上天看奴家深陷泥潭不忍,所以才不忍,才安排了一个良人在此候着奴家。

江家大少抱着奴家说情话的时候,信誓旦旦一定会给奴家一个名分,奴家也是天真、天真到甘愿天天穿着妾室的粉衣,去讨好江家大少……后来的时间证明,奴家只是做了一个一厢情愿的美梦罢了。

衙门王师爷那双皱得如枯树皮的手放到奴家身上的时候,奴家差点都要吐出来了,可是奴家却不能这样做,还得要笑的美,说的软……结果王师爷一个激动就将他松动的门牙留在奴家身上了,王师爷班门弄斧半天之后自以为颇有情调的说,这颗门牙就是他许给奴家的承诺,承诺待他搞定家中的母老虎之后,就迎娶奴家入家门。

后来不知怎的,闲言碎语的就传出去了,倒成就了奴家的某种艳名,后来的很多恩客纷纷效仿,一颗牙齿一个承诺,承诺给奴家一个庇护,给奴家永久的怜惜。

就这样奴家请工匠打造了这个榧木锦盒,自己绣了美好寓意的并蒂莲的绣袋,将这些牙齿好好的保存起来,等着它的主人回来兑现承诺。

奴家双十之年,已经成了秦淮河上的传奇:貌美如花,性情温和,能文能舞,巡按大人途径也屈尊到花船和奴家共剪西窗烛,风头一时无两。

正是这一年,有位俊俏的公子来到花船之上,说是要拿回自己的牙齿,并且要兑现承诺带着奴家一并走,说要娶奴家为妻。

多年的梦想终于有了实现的一天,奴家一高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一心想着收拾行头,就要和这个公子走。

奴家的贴身丫鬟是身外人,头脑没有和奴家一块发热,她看出了其中的一些端倪,于是一边拖着奴家不让奴家走,一边开始四下里打探消息。

东巷卖茶籽油的小哥将探听回来的信息告诉奴家的时候,奴家听了怒不可揭,骂奴家的贴身丫鬟不甘心奴家脱离苦海,所以苦苦陷害那位公子;骂茶籽油小哥心怀不轨,为了留住一个主顾,居然出此下策。

可是事实总归是事实,无论怎么隐藏终是隐藏不住的,长了一个心眼下来之后,还真让奴家看到那公子从奴家对手的船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从来都只是恩客给花娘银钱,现如今花娘倒贴银两,奴家心中便有了计较,不动声色的暗自试探一番之后,得出的结果让奴家举目全都是泪。

平复了心情,唤丫鬟请那公子上船来,说是奴家已经同意从良,从此天涯海角都跟着公子一起走。

那公子上船时神情的得意,奴家至今还记得,窗外突然聚集过来的花船奴家也一一记下了。

那公子一见奴家就要拉奴家走,奴家却告知公子先不要急,接着让丫鬟端出了这个锦盒,打开之后将所有的牙齿都倒了出来。

然后对那公子说让他将自己的牙齿找出来,奴家请了大夫在一旁候着,待到大夫将公子的牙齿镶嵌回原位之后,再走也不迟。

那堆牙齿黄黄白白形状各异,那公子自然是认不出来自己的牙齿,进而明白过来自己的奸计被看穿,气急败坏的怒骂奴家水性杨花,恬不知耻……然后扬长而去。

一时间,所有的风评就都往一边倒了,说奴家做**还想立贞洁牌坊,说奴家有了良人却不珍惜,骨子里就是水性杨花,生来就是做**的料,良人已经殷勤相邀,自己却偏偏不懂得珍惜,怪不得良人弃奴家如破鞋……

他们骂的越难听,奴家就笑得越灿烂,只是在笑的同时记下了那些别有用心的脸,然后再一一‘回报’给她们,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这事就是奴家想要说的笑话,真是笑死人了!

……

花娘对生活的期望寄托在一个牙齿之上,在外人看起来这就是不能成为现实的事情。可是奴家却是当真的,奴家真的在等这些牙齿的主人,在某天因为自己的牙床上的空缺,而想起奴家,想起当时自己立下的誓言,然后来兑现对奴家的承诺。

所以就算现在奴家已经到了这阴曹地府也要将这些牙齿随身带着,奴家想总会是有一个人会兑现给奴家一个承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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