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就是治好韩公子的神医?”陈夫人对眼前的男女尤难相信,试探问那女子。
林孝珏淡淡点头:“医女一个,神医不敢当。”话语冷冷清清。
有才华的人都比较傲,陈夫人没受过大夫如此冷漠对待,有些不适应,心里安慰自己。
兰君垣从她目光中看出一丝渴望。
笑道:“夫人可能对小姐的医术有疑问,不过也不必急着医治,不妨让小姐看一看陈师兄,先四诊之后再定夺,届时夫人若是觉得小姐是浪得虚名,那小侄立即带小姐走,若是小姐对陈世兄的病症有把握,那更是喜事一桩,治好了更好啊。”
谁不知道是这个道理?不是怕你有为难的事要相求吗?
陈夫人考虑着不自觉的挠挠胳膊。
兰君垣沉着气等着。
林孝珏忽然道:“夫人,您是不是,上身奇痒?”
陈夫人一愣,转而惊讶的看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林孝珏淡淡一笑:“立秋开始,夜间尤甚?”
“是啊!”陈夫人惊讶的合不拢嘴,全都被她说中了。
林孝珏给她解释:“您这是,肺气不降,喝点杏仁露,就行。”
“喝杏仁露就行?”陈夫人有些不敢相信,她说道:“从立秋开始,越到晚上越痒,半夜谁不着觉,我请了大夫看过,用什么洗啊涂啊的也不好。”
说道自己的病症,陈夫人真是有一肚子话要控诉。
林孝珏仿佛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她慢着声音道:“春,夏,长夏,秋,冬对于五行,木,火,土,金,水。秋属金,金乃硬物,性属沉降,到了秋天,肺统五脏,肺气是要降的。”
她说着五行医术,很深奥,但细听还是可以理解。
陈夫人侧耳倾听。
兰君垣面露与有荣焉的微笑,也听得认真,他心里明白这丫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开口,在帮他。
只听她一直讲着秋天的事:“黄帝内经,有云,秋属燥,肺乃娇脏,比女孩还娇气,热了不行,冷了不行,燥就,更不行了,它只能润。所以秋天,最容易伤到的是肺。秋天一到,长夏时,蒸出来的湿气,要凝结,要沉降,原本闷闷的天气,一下子凉爽了,无论是万物,还是人体,气机都需要,下降。
这时候,肺气不能,被阻碍,否则就会生病。”
“那肺气为什么会被阻碍?”这女子虽然结巴,但陈夫人听进去了,细问道。
林孝珏道:“因为不适应。夏天的时候,人们大汗淋漓,因为是湿热,到处都湿热,可秋天的时候,满身的汗,不见了,为什么啊?
因为秋天,风是凉的,但太阳,是热的。这叫少阴。
您身体能,感受到阳光,所以会热,身体还要出汗,可是风一吹,风凉,毛孔闭合了。
也就是说,您的毛孔以为,是夏天,可事实是,秋天了。
您的毛孔,还像夏天一样,张开,然后到了,阴凉的地方,凉风袭来,直扑肌表,立即觉得,皮肤发紧,这就是,被凉燥所伤的,后果。也叫肺气不降,苏子、杏仁,都是降肺气的。”
浅显的讲这么多,够不懂医术的人消化的了,林孝珏说完闭了嘴。
她说有理有据有出处,解释的也清楚明白,陈夫人想不信都不行。
她有些尴尬的再次确认:“小姐果真是治好韩公子是神医?”
林孝珏这次带了点淡笑点头:“医女一个,神医,不敢当。”还是那句话,冷冷冰冰。
陈夫人这次心境更不同,人家女孩这么傲,因为人家肚子里货啊。
她很是心动,手不自觉的捏着,显然是要做什么决定。
兰君垣趁热打铁:“要不夫人先试试用杏仁露,若是您病好了,我们再来看陈世兄。”以退为进,欲意告辞。
陈夫人这下真坐不住了,再等下去儿子不知道会怎么样,病这种东西能拖吗?
她看向兰君垣,直接问道:“兰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您请小姐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家老爷?”
终于忍不住要问了,兰君垣心道跟这样的人家打交道,你说没目的人家是不会相信的。
可他的目的是希望陈博彦退婚,也不能直说,兰君垣思虑一下道:“正如夫人所想,其实小侄是有个事儿要请教一下陈大人。”
果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陈夫人笑容转为客套:“不知是何事?”试探问道。
说大了不行,小了他们会更不安。
兰君垣道:“其实我是替韩大人问的,前几日早朝,礼部有人给皇上上折子,建议充纳后宫,这事不知陈大人意下如何?”
林孝玨默默端起茶,心道这个兰君垣可真能扯啊,直接逼得韩大人跟他上一条船了。
再说陈夫人,朝中大事,她哪知道轻重,咳嗽一声,示意给丈夫做决定。
陈大人一直听得清楚,读过圣贤书的人都讲孝道,多少会看点医书,为的是好好侍奉家中父母,他读过伤寒论,没读过黄帝内经,但听这小姐讲医理很有一套,起码比京中一些大夫高明,那些个大夫啊,根本不会告诉你什么原因病的,直接给你一个方子,试一试,不好用再换另一个,反正治好了是他们的功劳,治不好你也指不出毛病,因为方剂里写着呢,这个症就是这么治的,好的坏的都不明不白,坑人。
这小姐暂时听倒是很实惠。
其实他已经十分心动。
再分析一下兰君垣所求的事。
怎么说呢?这件事可大可小。
对于韩大人,他根本是无心暴露了一张画,就有礼部的人给皇上上折子,这件事根本就是礼部有人要试探皇上的心思,拿韩大人当出头鸟,摆了韩大人一刀,若不是皇上心情好,搁在平时,打个几挺棍也是要的。
所以韩大人才会由此一问,其实他最想问的是谁在背后捅他。
若问这件事的主谋,不用说的太清楚,一想就知道,四皇子都弱冠之年了,皇上还没立太子,现在太子之位呼声最高的就是四皇子,广纳后宫,立后,立太子,一步一步来。所以最想知道皇上心思的是四皇子一党,定国公府啊。
大家心里都明白的事,韩大人也不会不明白,那他为何还要兰君垣来问?
朝中无论是何事,都分为两党,一党定国公,一党陈国公,兰君垣乃定国公的外甥,却因为一些私事与定国公队里,他跟风少羽极好,可以化作陈公党。
礼部尚书的儿子与风少羽交好,但他本人不参与党争,这次被定国公摆了一道,会不会立场动摇了?
他动摇了所以想问他的立场?
陈大人越考虑越被兰君垣的问题问糊涂了。
陈夫人还等着回答呢,一个劲的咳嗽。
陈大人听出夫人咳嗽背后的无奈,博彦是他们的嫡长子,一身才华,冠绝京城,若是这小姐真有本事医好他,却因为他顾忌朝中的事情给耽误了,那太不值得了。
陈大人慢慢做出决定,立太子这件事以后会更多的被提及,他乃内阁之首,早晚要表态的。
今日兰君垣只是来透话,与他打打太极也无妨,还是医治儿子要紧。
陈大人稍一思索就知道哪轻哪重。
他立即从后面屋子的小门绕出去。
陈夫人听到后面传来老鼠一般的声音,就知道丈夫的决定了,她止住咳嗽与兰君垣周旋:“这朝中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事还得老爷回来之后才能告诉公子。”
兰君垣提唇浅笑,直说无妨:“还是陈世兄的身体要紧。”
一提儿子,陈夫人多想立即,马上带他们去给儿子瞧病啊,可还是没自作主张。好在这时候陈大人从正门进来了。
“哎呀君垣世侄,我一回来就听下人说你来了,赶紧过来看看,你小子这些年也不来看叔叔,当年我跟你爹好着呢。”
他一进来直奔向兰君垣,虽然热情过头了,但陈夫人总算放心了,老爷还是以儿子为重的。
她站起来假装迎接自家丈夫:“老爷。”微微施礼。
兰君垣和林孝珏也站起来。
兰君垣回以陈老狐狸同样的热情,陈狐狸拍着他的肩膀,他都笑得非常听话,表现出一个后辈该有的样子。
他道:“陈叔勿怪小侄失礼,早些年小侄年轻不懂事,不知道这亲戚里道儿的要多走动,直到从江南回来,听说陈世兄病了,我这才心急如焚,小侄和世兄儿时还曾一起摔过泥巴呢,那时候的感情,哪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所以我赶紧把神医请来了。”说着指着林孝珏。
一个是亲而不近混惯了官场,一个是心怀目的长袖善舞,反正只要不触及底线,都能比表现的比亲父子还亲父子,林孝珏心里都不知道要如何取笑这两个官场上的男人,她见陈大人看向她,微微施礼。
“见过陈大人。”表情冷冷的,没有多余的话。
陈大人一边对兰君垣说着:“能来就好,能来就好。”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这个被称作神医的女孩子。
就是她方才一番理论说的高明。
原来人长得这样好。陈大人心中给这个女孩作着评价。
就是年纪太小了,对他这个朝中重臣也没有过多的惧怕和尊敬。
很是特别一个人。
而且这么小就出来行医,还是兰君垣带来了的,江湖医女和富家公子的那点事,他不自觉就会猜测二人的关系。
“子侄跟小姐是如何认得的?”儿子的性命攸关的人,自然要好好打听一番,打量完毕,他问道。
兰君垣突然脸色微红,看似有些害羞:“在江南识得,侄子胸口受了箭伤,是小姐给医好的。小姐很是温柔。”他说着手捂向自己的左胸。
伤在那里,还是外伤,不脱衣服怎么医治?怎么上药?怎么会知道小姐很温柔?陈大人也跟着红了脸,心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不知避讳啊。
就这么认定二人关系不正当了。
林孝珏很无语的看着兰君垣,兰君垣回她以温和一笑,温文尔雅的小白脸更红了。
算了,解释不清楚了。
林孝珏将头冷冷扭在一边。
陈大人和夫人将二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陈大人原本还打算试探一下,跳过来兰君垣,自己去请着小姐给儿子医治,现在看来是不用想了,夫妻二人相视的淡淡一笑。
兰君垣就跟着傻笑,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尬尴,反正现在着急的不是他。
陈夫人心道这个年轻人不好敷衍,他已经摸出来他们急着给儿子看病了,也不再拿乔,忙打破沉寂:“一进屋就拉着君垣问东问西,君垣是来找你问朝廷大事的。”他看向老爷说道。
陈大人明知故问:“是吗?不知世侄有何大事?”
兰君垣心中也笑,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却非要假上一番,算了他先让步吧,谁让他惦记人家小姐呢。
他笑道:“不如先看看陈世兄,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以和陈叔以后慢慢聊。”
陈家夫妇求之不得啊。
陈大人忙抬起手:“那就有劳小姐了,来君垣你和小姐先。”很客气的让二人先行。
林孝珏看这阁老放下架子,也就不推辞了,反正大家都是各怀鬼胎,谁也别捧着谁,谁也别踩谁了,迈步先行。
兰君垣看她绷着脸过去,跟陈阁老客气:“小姐性子有点冷,但是医术高明。”
陈大人心道:“小子,我若不看这小姐爱答不理的,我也不用对你这么虚假,反正大家都是相互利用的。”
“来,世侄先请。”
“陈叔请。”
二人又客套一番,这才前行。
而林孝玨跟着领路的下人已经走出老远了。
她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甚至是带着兴奋的,想要见到陈博彦,那个在床上等了她好几个月的男子,她要看看他到底得的什么病,这么长时间不死又不活,这么长时间好了又犯。
不要怪她不能体会病人的痛苦,医者,被越多人经手过,越难治愈的病症,越是挑战,反正她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