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珈媛,帝释天天帝玄孙女,排行二十三。仙界虽然阶级制度分明,但不似凡间,即便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因出身正统便自视过高的现象很少存在。
囚牛上仙在宫内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乐府令(注:宫廷歌舞音律部门的长官),所以小时候我经常去他家玩,从而认识了两位小公子。其中二公子阳春长得倾国倾城,比其他仙子还要不食人间烟火,我总当他是女儿身。
对比下我长得不是一般丑,自家姐妹根本不愿意跟我玩,兄弟也是敬而远之。好在我有阳春哥做伴,所以童年过得一样多姿多彩。
再大点母妃就把我送去蓬莱岛。临走前哭得那个死去活来,我不愿意和阳春哥哥分开,囚牛上仙动过念头让我们俩一块去,因为妻子不同意作罢。为了更好的求艺母妃不许奶娘和丫鬟跟着,就差了名侍卫护送。
到蓬莱岛后人生地不熟,每天只知道哭,把同房的师姐们都给哭烦了,不停到师尊跟前抗议。
后来没那么怕生了,开始抽空给阳春哥写信,可他从没回过一封。我很奇怪,就去问师尊是不是为了清修,岛内弟子的书信往来都被扣押了?师尊愣了下,随后摸着我的头解释,其实修行中最容易也最难克服的就是孤寂,战胜它,你才能得道。
“可是,很多仙家也经常聚会,场面特热闹……”
师尊低笑,你只见其一,却不见他们飞升前要经历多少考验与劫难。那些关卡随便挑一个,都比寂寞要难上千万倍。
“生在仙家是你的福报,所以要更努力的修行,才不枉对了这场好命。”
我听得稀里糊涂的,但还是牢牢记住了师尊的话。收起杂念,一门心思投在学业上,不再去想家里也不再去想阳春,那些美好记忆被收置在箱子角落,直到遗忘。
随着师尊的夸奖越来越多,身边人却越来越少,大家变得有意无意的疏离我。我猜不出原因,但也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渐渐的,有些师兄弟看见我就会脸红,说话吞吞吐吐、手足无措。窗口时不时有些新鲜的花束和刚摘下来的野果,师姐说他们在逗我玩,让我以后把这些全扔了。我不是很乐意,因为,她们不知道我多渴望能和别人交上朋友。
提前修完了学业,师尊答应放我下凡。很开心也很忐忑,去过的师兄有说人间繁华盛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有说人间世风日下男盗女娼,斯文扫地。真正是什么样子,就等我亲身走一遭亲眼看一看。
下凡后,我遇到了第一个朋友,罗凰。
我很喜欢她,她当然也喜欢我,可还是我的喜欢多一点,呵。罗凰是个很奇特的女子,用人间话来形容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例如一件众所周知的常事她能从不同角度重新诠释,虽然大多胡扯,但乍听之下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没点破,她也是个慢半拍。别人说一长串话时她的眼神很木讷,听完了还得缓缓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不揭穿呢,因为她自尊心很强又坚信自己机灵聪明,说她傻跟找死没区别。
罗凰有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懂干嘛去了。平日不爱看书也不爱打坐,跟我学了点新本事后会勤加练习,但是劲头一过就到处捣鼓些没正经的。有时候骂几句就管点用,要不了多久又恢复原样。
不提了,越说越生气。
与阳春哥重逢实属意料之外,刚见面时我们仨儿还打了一架,过后想想打架的原因简直莫名其妙。在此说句掏心窝的话,阳春哥真长残了,小时候粉雕玉砌的不知道多可爱,哪像现在牛高马大一块头,跟他说个话脖子都能仰酸。
心里喜不喜欢另说,阳春哥有病还是得替他治的。其实一直想问头发到底怎么了,可每次谈到这个他就会转移话题,既然不愿意说就不强求。等治好他,我们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结果,是我们和阿罗分道扬镳了。确切说,我找不到她。
后悔了无数次,当时该出手劝阻的,要不是我傻不拉唧坐那看热闹,他们也不至于弄那么僵。过后我听阳春哥说了来龙去脉,心里乱成一锅粥,若是别人肯定毫不犹豫痛斥,但是换成阿罗……
我在农家等了好几个月,每天都盼着一抬头就能见招摇前来的阿罗,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依旧杳无音信。
“她不会回来了。”
在一个小雨纷飞的下午,阳春哥半蹲在我面前,说出令人心碎的真相。往旁边挪动,不想听,不想再听到这种能把人全身上下划拉出血的事实。
“回家吧。”
阳春抓过我的手,目光里尽是慈爱与心疼。联想起师尊,他老人家在得知我被同门欺负时便会投来这样的目光,每次,我都会用最灿烂的笑容告诉他,没事!
但是这次,我无法坦然笑出。抽回手,捏成拳,一顿一顿地打在阳春胸膛上。眼泪成行,呜咽:
“都是你……都是你……”
其实了解他有他的无奈和苦涩,但是自己抑郁的感情需要宣泄口,于是抛开理智与坚强,只想放肆哭成一个小孩子。
我也会任性。
兜兜转转,我们又回到了学校。我决定在这里等她,她有一刻能闪过念头,我们就多一分重逢的可能。
阳春哥没再提回去的事,也许是放心不下我,也许只是出于个人原因,总之他愿意和我一同留下。
如今的县令也不比前任好到哪,明目张胆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奇怪的是他对学堂很关照,时不时补贴经费和物品,甚至还分派了捕快每日巡逻。
县令有个拜把兄弟经常狐假虎威,大家对他的作恶是怨声载道。他老爱在学堂外转悠,偶尔还会调戏过路的妇女和学生,但是碍于县令的面子也没敢太放肆。
直到有天,一位家长哭着告诉我们她女儿淹死了,是那个王八蛋强奸未遂所以推下了河,求我们主持公道。那厮杀人后照样大摇大摆在街上溜达,还到被害者家里恐吓,他上头有的是人,动根小指头都能捏死你们九族。
女学生一家搬走了,我没去送也没脸送。阳春哥回来时我只说一句话,杀了那人渣。他边按住我边让冷静,被一把推开。
“阿罗肯定不会反对。”终于明白有些人该死,如果世间的铡刀杀不了他就由仙家来。
“你还是忘不了她。”
我没有反驳,那个刁钻蛮横的身影每天都在脑海里盘旋,也许现实里时间早已流逝,但是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我们一直在一起,从未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