嗙!哐当!!
杨雨被一声大过一声的噪音震醒了。他立即跳起来,卧室的电子系统判断到他醒了,控制四面的墙壁如曙光初现般慢慢显出亮光。不过,居家系统的体贴安排丝毫没有安抚下杨雨的起床气,他火大的把枕头往楼上扔,一边扔一边嚷嚷,“吵死了!楼上的想死啊!!”
突然,整个房间一阵晃动,杨雨没站稳,一个趔趄跌回床上。只见整个天花板闪动两下,然后浮现出一个箭头指向卧室一侧的墙壁。杨雨顺着箭头看过去,箭头所指的墙也已经变样了,不再是他原来设置的无边草原,而是一串指向卧室外的绿色箭头,每个箭头上面还亮着一排蓝字提示语——“地震了,我是箭头,我在承重墙上,靠谱。立即用胳膊抱住脑袋,贴着我,跟我走。”汗死!地震这种场合,指示箭头居然是萌化的,还拟人态!杨雨觉得这样的反差很搞笑,一点都不靠谱。但虽然笑,他心底还是有点紧张的,再次从床上爬起来,奔到箭头边上,用胳膊抱住脑袋,贴着箭头往卧室外走。走着走着,便走进了杨雨家的卫生间,最后一个箭头指向马桶附近的墙角,边上的蓝字说明是——“蹲下”。
杨雨又笑了,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样一个场景:他被困在这个卫生间中两天,始终等不到医疗队救援,饥渴难耐,这时抽水马桶上同样显出一个绿色箭头指向马桶内部,蓝字说明是——“吃吧!喝吧!”想到这里,杨雨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不管怎样,在2045年,无论是遇到天灾还是人祸,按照身边电子屏幕的指示做,是最合理的做法。二十一世纪四十年代是电子产品无孔不入的年代。纳米技术已经把电脑造得如纸般薄厚,又可如丝绸般柔软。其实,电脑这种称呼早就过时了,现在叫电子膜,这种薄薄的,能接受电微波和无线网的薄膜附着在人类社会的所有器具上,电微波为电子膜提供能量,而无线网将所有的电子膜连成一体。全人类,全社会,都能够随时随地的通过电子膜使用网络。不对,使用网络不准确,更确切说,不是人类在使用网络,而是人类便是网络。
杨雨,也是网络社会的一分子,所以他很自然的按照箭头的指示抱着脑袋在卫生间一角蹲了下来。此时,整个房间还在继续晃动,玻璃早就被震碎了,阵阵邪风刮过,吹得杨雨身心俱寒。这场地震真是太大了,不仅主震轰轰烈烈,余震更是没完没了。杨雨在东北长大,北京念书,然后响应祖国号召,远渡重洋跑到东非农场做机械师,这三个地区地质环境都很稳定,他长这么大,不要说地震,连大些的雨都没见过。今儿算是找回来了。此时,他蹲在角落已经几分钟了,卫生间内各种器具还在晃动,杨雨仔细观察那一蹦三跳的刷牙杯,向上跳,说明传来的能量是纵波,纵波意味着地震源较远,震级较小,破坏性较弱;左右晃动,说明传来的能量是横波,横波意味着地震源较近,而且震级很大,破坏性很强;而现在杨雨面对的情况是左右上下都在摇摆,这说明传来的能量是破坏性最强的面波!这场大地震怎么说也有八级了。杨雨不由得为他住在22层的父亲担心起来。
“也不知老爸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用手指双击他身边卫生间的墙壁,准备与父亲联系。
按照正常的情况,杨雨激活这块墙壁上的电子膜,刚刚正在展示大雨滂沱的电子膜会根据杨雨的指纹、瞳孔、身上携带的信号端显示出他的个人终端桌面。但,这次出乎意料了,墙上只弹出了三个字——无网络。
无网络?好吧,无网络,要是所有的电子膜都一如既往的好用,网络工程师也不会这么吃香了。杨雨没多想,又双击了另一块墙壁,还是只弹出三个字——无网络。这回他有些着急了,在卫生间中双手并用,开始点击身边所有器具,希望能有一处可以联系上网络。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墙壁、镜子、牙缸、马桶盖等等,卫生间中所有的器具,都褪掉了自己梦幻的色彩,向杨雨弹出三个刺眼的大字——无网络。
天呐,无网络,居然无网络!在杨雨这种20后眼里,网络连接如同阳光、空气和水,可是天然必须存在的东西。骤然失去网络,简直如失去一种感官。杨雨急了,他开始跳脚、焦虑,开始担心父亲还在睡着没有采取行动应对这场大地震;又担心父亲采取了行动,但反应不够快被屋里的陈设砸到;更担心父亲担心自己,不顾危险上楼来找自己。杨雨心急如焚,这时,一场更猛烈的地震波轰的袭来,杨雨整个人被甩在墙上,卫生间墙壁来不及再闪烁各式各样的“无网络”,而是按照优先级跳出几行浮云状的告示——“小心!”然后,晃动几下,仿佛听到一声‘刷’,整个世界骤然暗了下来。
杨雨眼前一片漆黑,失明了?不对,不会这样。肯定是电微波的发电站断了,所以所有的电子膜都灭了,杨雨在心中自问自答。也是,现在是大地震,基站肯定都震坏了啊。没有无线网、没有电信号,都是正常的。他摸索着蹲下,在卫生间的三角承重区等待,等待地震结束。这时杨雨的心情真的是后悔、真的是心烦啊。他心想自己是不是有钱没处花啊,就算是东非房价便宜,他也不至于一口气买两套公寓,和自己和老爸两个人,还分开住?!两个人还分开住?!有病吧!要是还住在一起,不管是死是活,现在也能聚在一块儿啊!
“铛、铛、铛,”杨雨好像听到墙体传来钝器撞击的声音,他趴在墙上仔细听,“铛、铛、铛、铛……”这撞击声极有规律,而且两次撞击之间的时间差差不多是一秒,这不可能是巧合,肯是有人故意为之!杨雨心头一喜,他先站起,再蹲下,根据声音的变化,判断敲墙声的方向。不错,是从楼下传来的!“爸!爸!爸!”杨雨有些激动,大喊大叫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要是楼上楼下通信能靠喊,他爸也就不用敲墙了。杨雨四处打量,抄起牙缸,也铛、铛、铛的砸起墙来。这种情况要是在电影中发生,父子之间可能会敲出摩斯码之类的鼓点进行交流。可惜在这里,杨雨和他爸都是普通人,他们只会发出有规律的敲击声示意平安,以便对方安心。
等了好一会儿,大地仿佛是平静了,“可能不会有大的余震了吧?”杨雨这样安慰自己。他摸着墙站起来,根据记忆一点点往外蹭。其实他还是挺怕的,怕余震、怕坠落物,尤其怕这座26层高的大楼已经塌的只剩下钢架了,所以他每蹭一步,都会首先用脚尖探一探脚底,以免一脚踩空。多亏了还有星星和月亮,杨雨已经可以稍微适应看清了环境了,不少家具俨然已经倒在地上,杨雨摸索着跨越杂物,向门口蹭去。邪风呼啸穿堂而过,还带着点大海的味道,杨雨喜欢大海,喜欢大浪,他从这味道里获得了鼓励,更勇敢坚定的蹭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蹭到家门口。一开门,他瞬间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呼救声,如同进了地狱一般。深更半夜,鬼哭狼嚎,杨雨上下牙真是直打架,但他又不能不下楼,于是大声的自言自语,“这大楼很结实,不会出事!”他哆嗦着进了楼梯间,所幸父亲就住在下一层,也不算太远,他就贴着侧墙继续往下蹭。蹭了多时,杨雨对探路这件事已经轻车熟路了,很快就蹭到楼梯的拐弯处。这里的窗户也早就震碎了。杨雨路过时向外扫了一眼,大厦之外现在是如泼墨般一致的蓝黑色,无边无际,好似墨水共长天一色。杨雨觉得离奇,他住的这座大厦,确实是华人区最高的楼,但临近其实还有好多楼呢,怎么都没了?不会都塌了吧?!
杨雨也没空多想,继续往下蹭。蹭着蹭着,楼下几层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喊声,“大家快往楼上跑啊!快跑!快!”杨雨一愣,且听那个男人似乎是在下面几层挨家挨户地砸门,一边砸门一边喊,“快!快出来!快往上跑!海水倒灌了!”
海水倒灌了?杨雨有点听不明白,蓦地,他意识到了什么,跑回拐弯处,把头探出窗外仔细看。天啊!天啊!外面确实没有其他的建筑了,但不是其他的大楼塌了,而是它们没了,它们已经被海水淹了!已经整个没到海平面以下了!如今,海水还在继续上涨,已经涨到了大概18层的位置。上涨!上涨!无声无息的上涨!这上涨的海水只是一抹无声的深蓝,可对于住在东非沿海的每一个生物体,它都如强大的黑洞,无声无息、势不可挡。
已经没有时间靠着墙蹭了,杨雨瞬间明白过来,他蹦了起来,箭步冲下楼梯,向22层他父亲住的公寓冲去。他爸肯定还在卫生间的墙角蹲着呢!肯定还不知道这座大厦马上就要被海水淹了!
“爸!爸!”他一边冲一边喊,冲到2203就开始砸门,“爸!快跑!快跑!海水倒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