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晨又做了一个梦，一个与无数夜晚相同又不同的梦。
洛晨坐在一座山峰上，望着仍旧暗红的天空，那从天际落下的流火不知为何停了，大地的塌陷也已经停止，无尽火海也渐渐熄灭。虽然天地间满目疮痍的创伤仍旧还在，昔日葱郁的山林不再，生机不再，满地尽是死尸，残骸……有人类，灵兽……
不过，好在毁灭的脚步终究是停了下来。
洛晨看着入目几乎麻木的一切，不知为何，那颗沉寂许久，已经没有丝毫感觉的心仍旧不可抑制的高兴起来。
可是一想到自己不能修炼，这辈子只能庸碌无为的死去，最终只能和那个丫头沦为两个世界的人，心头再次黯然起来，整个人都黯淡无光了。
“灾难终于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没有任何思索，几乎脱口而出。刚一出口，洛晨悚然一惊，转过身看着身旁那个男子。
他是什么时候坐到我身边的？而且……为什么他可以听到我说话？我为什么可以听到他说话？
在以往的梦中，起初洛晨也曾试着和看见的人交谈，可是试过几次以后，洛晨发现似乎梦中的人根本听不到自己说话。那些人之间相互交谈自己也听不到，久而久之这个末日世界对洛晨来说是完全无声，完全相隔的。
于是听到男子声音以后，话一出口便迅速反应过来。
洛晨眉头微皱，很是不解。不知为何看着男子的侧脸觉得有些眼熟，可是在细看又发现，又模糊了起来。
洛晨看着身旁一身黑衣，面容模糊的男子，眼神询问。
男子似乎是看出洛晨心中所想，轻声道：“很奇怪么？这是梦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洛晨不语，仍旧沉默。
“难道你没发现不一样了吗？”
洛晨仍旧沉默，一语不发。
“灾难结束了啊，你看不到吗？”男子似乎是有些气恼：“既然灾难结束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洛晨不解，问道：“看到了，所以呢，为什么？”
“额……”
男子闻言一窒，想了想，故作云淡风轻说道：“其实……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问这么多作甚？”
洛晨点点头，不再言语，心头忽然升腾起一抹燥意，心想这些实在没什么意义，自己又不能修行，干脆整个人平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暗红的天空发呆。
“喂，你哭丧个脸做什么？灾难已经结束了啊……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云落晨沉默，听着身旁男子喋喋不休，心想就这样永远不用醒来也挺好的。
“唉，我怎么会这么丢人？竟然还想一睡不醒？我不是说了吗？灾难已经结束了，应该高兴。”
洛晨听着对方胡言乱语，没有注意对方话语里面的信息，此刻心中烦闷无比，索性侧过身，背对对方。
大概是感受到了洛晨的意愿，男子没有再开口，也学洛晨就这样平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看天。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再次打破沉默：“灾难真的结束了……不信你看。”
天地间忽然亮了起来，暗红的天忽然裂开了一丝缝隙，一束光明顺着缝隙倾洒而下。那道裂缝从遥远的无尽苍穹之上划下，然后不知去往何处？
不断有光明自裂缝洒下，于是这个世界愈发明亮起来。
洛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身，看着这一幕久久无语。
忽然，那道裂缝开始扩大……不仅如此，第二道裂缝出现，不过不知为何，明明极远，但却清晰可见的出现在洛晨的视线里。
光明重现世间，撕破暗红的天幕，迎来光明。
最终无数带裂缝合在一处，那表示光明占据了整片天。
“这才是真正的结束，同时也是开始……”洛晨低语。
“灾劫结束了，你看，真亮，真好看。”黑袍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来，指着无尽的光明说道。
光明洒在大地，洒在尸骨残骸上，洒在幽深的沟壑内，洒在……
光明过处，尽是暖意。
光明过处，尸骨残骸消失无踪，焦土由黑转黄……光明生机重回大地。
不知不觉的，洛晨心中的燥意也渐渐褪去，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站起身来和黑袍男子并肩而立，心头疑惑。
“你是谁？”忽然，洛晨问道。
“我以为你一直都不会问呢，不过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男子微微一笑，轻声道。
洛晨微微思索：“你问”
“你现在高兴吗？”
“为什么要高兴？”洛晨反问。
“我说过很多遍，你为什么总是要无视呢？我说了，灾难已经结束了，难道不应该高兴？”明明在洛晨眼里，男子的面容是模糊的，可是洛晨听着男子声音的起伏，洛晨肯定男子此刻一定皱着眉，很是苦恼。
“这和我无关，高兴不起来。”洛晨摇摇头，继续说道：“再说了，这是假的不是吗？你也说了这终究只是梦！”
“你如果始终明白不过来，那么你始终高兴不起来，这一切和真假无关，只关乎你的本心。你心中的执念太强，强到自己已经察觉不到，已然成为习惯。”男子眺望着远处，轻声道：“真假真的这么重要吗？真真假假如何分辨？”
“你不了解，所以你无法体会……”不知想到了什么，洛晨声音不知不觉冷了下来，似乎连着满世界的光明都无法驱散心底的阴霾。
“是吗？难怪你看不到……那座山一直都在，只是你看不到罢了。”
不知男子说了句什么，洛晨面色剧变，声音发颤，甚至全身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上下颚咯咯作响，好半响才平复下心情，然后强行平静问道：“你说什么？”
“那座山一直都在，只是你暂时看不到”男子看着洛晨的反应，似乎能理解到对方此刻的心情，尽量将声音柔和说道：“不必表现的这么压抑，你如果只有这么点承受力，未免太让人失望。”
洛晨深呼出一口气，心神放空，完全平静下来。道：“那我要怎么才能看到？”
男子很干脆的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为什么一定要看到呢？”
洛晨闻言一怔，觉得这话似乎很有道理，但隐隐觉得哪里有问题。
想了想，洛晨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它”一直都存在？”那个“它”字咬得极重。
男子道：“是也不是，在我看来是一直都在。不过于你而言，应该算是刚刚才有，或者说，你梦中的灾难结束的那一刹那有的。”
“为什么？”洛晨隐隐听懂了，然后不解，问道。
“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那神魂力的消散呢？是为什么？”
“我只能说在你那个梦里面的灾难结束以后，你的身上的一切已经回到正常的轨迹，这个问题同样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洛晨沉默，隐隐猜到些什么，然后不确定问道：“那层雾到底是什么？”
这是他身体里面最大的秘密，没有给任何人说过，包括那个丫头。
不知道为什么，洛晨就这样说了出来，没有丝毫防备，而且肯定对方能够知晓。
不出意外，男子果然知道，声音仍旧没有任何起伏：“我可以说不知道吗？或许……你自己可以找到答案。”
听到这不出意外的回答，洛晨沉默。心里的谜团解开了些，只是新的谜团又来了。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至少自己可以修炼了，虽然身上仍有许多疑团，可是只要能够修行，终究有一天会把这些谜团一一解开，洛晨心里这样想着。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洛晨神情严肃起来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我现在可不可以理解为我可以修行？”
洛晨凝神等待着答案，旋即不由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已经被绝境吞噬心智，如今竟然如此不堪？一朝看见曙光竟然患得患失起来？还是说进取之心已经尽数被现实磨去？
似乎是察觉到洛晨复杂的心情，男子笑而不语。
“你的心境已经破碎了，进取不屈之心也已经满目疮痍，所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慢慢来，急不得。”男子提醒道。
洛晨闻言望向男子的眼睛，不知为何，即使面容仍旧模糊，但那双眼睛却突然清晰可见。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似乎世间光明尽在其中，明亮无比，干净无比，纤尘不染。
那双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眸子，在空中与洛晨的目光交汇，没有擦起什么火花之类的，只是接触瞬间洛晨的眼睛就眯了起来，眼角有泪水溢出。
实在是太亮了，亮到无法直视。
半饷，洛晨再次抬起头，不服输般再次与那道目光相交。
不出意外，洛晨再次低头，双眼紧闭。
“我还就不信了……”洛晨低头咕哝一声，再次抬起头，强忍着双眼发胀且刺痛，仿佛眼珠子都要渐渐挣脱而出一般。额上青筋暴起，脸上赤红一片，双眼更是要溢出鲜血一般。
男子苦笑一声，眼中光明尽敛，问道：“何苦？”
“人生何其苦？修行何其苦？”男子低声喃喃自语。
在男子眼中光明退去的那一刹那，洛晨脸上的赤红也渐渐退去，赤红的双眼也渐渐恢复清明，眼角隐有血渍。
“世间不知多少人穷尽一生只为登临彼岸，看一眼那传说的大道彼岸花，无数人更是可以朝闻道夕可死，何来的苦？”洛晨双眼微眯，反驳道。
“即使有，我想也是甘之如饴的”想了想，洛晨补充道。
那么你认为修行是什么？男子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