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开市的日子,十三集市热闹非凡。阿星起床发现不用再去宸宫请安,也不必去盈升殿假惺惺的同乌勒珠喝茶,心中大悦。用早膳时,严思照告诉她可以出去逛逛,有什么喜欢的尽管买就是,只注意不要暴露身份。阿星开心的答应了,用过早膳,就带着阿茶阿酒并几个侍卫,出门逛街去了。
十三街人来人往,从北向南依次是牲口市集、皮毛市集、马具鞍鞯、金银铜铁、日用刀具、陶器瓷器、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还有各色食品摊贩,乃至婢女奴仆……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阿星穿一身淡黄色绣中秋赏桂图的半袖秋衫,里头是月白色中衣,下穿月白撒花绫子裤,腰间是银线缂丝万福腰封,一根红色宫绦在中间系住,宫绦上挂着玉佩、香囊等物,依旧打着护臂,穿着靴子。这身打扮十分便利,只见她头戴金冠,手摇羽扇,大步前行,一个红粉俏美人,好似翩翩佳公子。
四周商品琳琅满目,使人应接不暇。阿星也不拘束,见到心仪的物件,不问价钱一律买下,出手十分阔绰。周围商人眼明如炬,一看那打扮便知这是某家的大小姐。景国秋绸完工不足一月,她身在大严国,却已经将秋绸裁成衣服穿在身上了,其家底应当不俗。此番入集市做买卖的全是大商人,人脉广阔,阿星只在集市上一晃悠,好多人已经注意到她,只觉得此女面孔陌生,从未见过,不知是哪家闺秀。
天下五国,民风皆异。严国人不论男女,皆豪爽剽悍;周国人开明包容,大气浑然;景国人儒雅守旧,女子足不出户;至于慎、密二国,风俗人物与中原各地大不相同,度其容貌便知归属。
阿星是南人相貌,衣着也属近年盛行的窄袖衫,此衫乃南北交融所生,尤以景城为最,严国贵族也喜穿着,周、景二国亦趋流行。景国女子足不出户,那么这女子不是周国人,便是景城人。
单看阿星,再精明的人也只能推断到这一步了。不过看她身后那几个侍卫,却无一不是严国人的容貌。周国和严国虽然互市,却并不十分交好,任凭严国男子再怎么孔武有力,周人也不喜雇佣,这女子……大约是景城人士吧?
阿星手上拿着一张白面薄饼,里头裹着油滋滋的烤羊肉,正大口嚼着,丝毫不知沿途有心商贩早已将她的背景揣测殆尽。只是没有一个人猜到她竟是堂堂大严国尊贵的太子妃。
阿星从南向北逛过去,停在马具集市,看那精致小巧的马镫,铁质坚硬,镫形流畅,轻巧耐用。
她擦干净手,将一个铁镫子拿在手上抬一抬,道:“到底是大漠国的铁物件,与咱们景城的不同。”
这句话说出口,众人料定她必是景城人无疑了。
阿星一间间铁器摊逛过去,忽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堆人围成一个大圈,好不热闹。阿星带人挤到中间去,见好几个人领着一大堆伙计,正同一位卖皮毛的大漠人士讨价还价。周围堆满了绫罗绸缎与各色皮货,伙计们正忙着搬运装车。
为首的一个老人,正是昨日下榻之时与客栈老板搭话的那个铁奴,他身后还站着一位年轻人,年纪约摸十八九岁,唇红齿白,发黑如墨,穿一身湖色秋衫。
那年轻人笑容满面,朝铁奴施了一礼道:“小侄头一回走引水道,多得铁伯伯提携。”
铁奴笑道:“年轻人多出来走动,长点见识,陶家方能后继有人啊。”
那姓陶的小公子旁边还站着一位穿藏青袍子的男子,正背对着阿星,查看皮货成色。旁边那大漠国的商人操着口音浓重的通用语说:“没啥问题,没啥问题,小哥哥放心!”
那男子一边翻检皮货一边略显无奈的说:“今年的貂毛不如去年了。”
大漠人道:“皮货年年不一样,去年那一批货,是赶上了十年不遇的大雪,牛羊冻死不少,貂子却活得精神嘞,皮毛也好,价格也高。老爹我也想年年收那样的貂子嘞,可惜没有。”
那年轻人喃喃道:“今年是我祖母八十大寿,我想寻一件好皮毛,作坎肩给她老人家呢……”
大漠人摆摆手:“都是好货,都是好货,慢慢挑……”
铁奴对那年轻人道:“姜家娃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老天总会叫你找到好货的。”
那男子这才转身,一双眸子明亮闪烁,目如晨星,眉如弦月,皮肤白皙,十分年轻。只是那双眉之间微微皱起,似乎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他也朝铁奴施一礼道:
“不是仪嘉心急,祖母年已八旬,身边只得仪嘉一个嫡孙,仪嘉若不孝顺,还有谁人孝顺祖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