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时候,爸爸的书柜里有一个特殊的笔架,外形是一匹黑色的骏马,双蹄腾空,神采飞扬。这是作为全国第一届自考生代表,国务院总理亲手颁发给爸爸的奖品。在这匹骏马旁边有一块灰不溜秋的东西,模样和大小类似柿饼,中间还有一个洞,很多来我家的人第一次看见它,都未免多探究两眼,“这是什么宝贝?”
“这是萌萌二年级的时候雕刻的面包圈。”爸爸也不惭愧,每回都笑吟吟地给人家解释。
太丢脸了,其实是这么回事,听我来讲。
有一天放学,我在路面看见一块灰色的大石头,用脚轻轻踢一踢,它竟然“咕噜咕噜”滚了很远;跑过去捡起来,发觉它轻飘飘的,太奇怪了。我揣着石头跑回家,拿给家里人看。
“哈哈,就是石膏嘛。”爸爸妈妈不以为意地说。我依然兴致不减,跑进屋鼓捣起来,很快又发现这东西很软,用手就抠得动,这下我更来劲儿了,将手指当成钻子,奋勇施工。小叶几次试图劝我把它扔掉,我也不理她。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成功地把它掏穿了,外表也基本磨成了圆饼的形状。
我兴冲冲拿起自己的杰作去给爸爸妈妈看。“这是什么啊?”他们好奇地打量着。“是面包圈,我做的雕刻。”我得意地说,“大自然的风要一亿年才能把石头雕刻成各种好看的形状,我一会儿就弄出来了。”
“面包圈”这个词是我从爸爸给我买的磁带《七色花的故事》里听到的。当时三环路上还很荒凉,我家周围只有两家小商店,面包倒有两三种,但都是方形的。虽然从没见过面包圈,但一想到方头方脑的面包被做成圆圆的形状,中间还有一个洞,能够各种口味一大串用绳子串起来,就觉得口水往外溢,无比向往。
我沉浸在创作的喜悦中,小叶却在旁边吐舌头,还小声嘀咕着,“有哪儿好看啦……”这时妈妈发现我的手指甲有点儿发炎,心疼起来,把我的手捧过去,边呵气边嗔道:“手都被烧坏了。”爸爸则把我的大作接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很满意地说:“好!收到柜子里,将来跟新作品做对比。放哪儿好呢?”他在书柜前转来转去,突然站住脚,高兴地笑道:“对了,就搁在这儿。”等妈妈给我洗完手,我来到书柜前,一看:哈!爸爸把我的面包圈,和国务院总理颁发给他的“马”放在一起啦!
我顿时乐得蹦起来,大喊大叫着“爸爸真好!”扑到他身上,爸爸揉着我软趴趴的黄毛,对我挤挤眼睛,“看看电视旁边有什么?”我回过头,金灿灿油汪汪的、方头方脑的——“面包!爸爸买面包了!”妈妈不满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别现在就给她啊,让她明天早上再吃……哎,真是的,这爷儿俩。”而此时,松软绵香的面包已经被我大口大口地吃到嘴里了……
不过后来,面包圈成了我唯一的作品。因为我把《大自然的风》那本课外读物看完了,开始寻找新的故事书,“雕刻”这项伟大的爱好也就被我遗忘了。我一直想把这件无法体现我智慧的作品弃之门外,但爸爸始终持相反的意见。“为什么要扔啊?留着多好。”他总是乐呵呵地说。妈妈也赞成他的意见,“这两个,”她指着黑马笔架和面包圈,“分别是爸爸和萌萌的心血。”
就这样,直到我们搬家前,爸爸和萌萌的“心血”一直摆在一起,搁在书柜里最显眼的位置。
故事说到这里,想起另外一件事,有关我8岁时的那张合影。
8岁,马上要开学了,我就要成为三年级的“大孩子”了!8岁生日过后,在北外的校园里,我穿着学校新发的校服站在爸爸身前,心中涌起小小的自豪感。
这件校服的扣子不久后在和同学打闹的时候被扯掉过,班主任鲍老师放学后还给我缝扣子来着。我记得当时她一边缝一边说:“你看你这么调皮,但衣服每天都干干净净的,都是父母给洗的吧?看他们对你多好啊。咱们现在都三年级了,也是大孩子了,该知道心疼家长了,以后可不要老跟个男孩子似的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我赶紧把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当然是说到容易做到难,我依然每天和程刚、珊珊等几个小伙伴在草地、煤堆、操场上疯跑打滚儿。这件校服我特别爱穿,所以爸爸洗的次数也最多。后来有一天它小得穿不下了,我抱着它发呆时,才发现裙摆和荷叶领上,早就被爸妈用颜色相近的线,缝缀了一些小小的线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