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可笑,因着岚山寺的香火旺盛,来往达官贵人多,且官道安全可靠,因而许多人都将别庄安置在岚山寺附近,美其名曰沾沾香火,实际心思却不足为外人道。
一路平安无事,只个多时辰,就到了别庄。
秋月首先下了马车,薛仪正打算跟着下马车,却发现秋月下意识退了一步,警惕地绷直了后背。
她呼吸一顿,随即悄声问道:“怎么了?”
“有血腥味。”秋阳跳下马车,将头上戴着的草帽抬高了一点,压低声音道,“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守着小姐。”
秋月点点头,随即从裙子下面抽出一把匕首。
薛仪想将帘子掀开下车,却被秋月一把拉住,道:“小姐先不着急,等哥哥先去探探。”
秋月惯少用这样强硬的口吻,让她不由得疑心外面的情景是否十分惨烈。
秋阳的脚步声很轻,一路进了别庄,隔了好一会儿,才出门走到马车边对薛仪道:“小姐,林业死了。”
这是在预料之中。
不管是定远府还是吴氏都不会落人把柄。
“我去看看。”薛仪说着,一把掀开帘子就下了马车。
秋月没有阻拦。
别庄的门虚掩着,也不知是秋阳进去时打开的还是本来就打开的。
门后,便是横七竖八的下人的尸体。
薛仪挨个仔细看了看,这些人都是被人非常精准的刺中要害,并且似乎还来不及反抗。
关键这些人——是薛兆德派来的护卫。
她绕开血迹往屋子里,屋内被翻得乱七八糟,花瓶和茶杯打碎在地面,脸桌椅板凳都翻倒在地上,而林业,是被乱刀砍死的。
这既像是寻仇,又像是山匪所为,不过对方的目的,应该是想栽赃给山匪。
毕竟么,密云师太才被截过一次,怎么着也还会有人中枪罢?
可对方的目的,薛仪实在说不好。
“走罢。”她阖上门对秋月道。
秋月点点头,两人一路出门上了马车。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林业不是她的表哥,可看见他死的惨状,不免想到此时侍郎府后院里的柳如画。
柳如画和林业,不,应该说是江敏青梅竹马,江敏立志要考取功名取柳如画回家,可柳如画家道中变,自觉配不上那样一个江敏,再加之父母亡故,在那旧城中呆着多有心伤,便果断离开了。
江敏发现柳如画失踪后大惊失色,四下寻找无果,一时间功名利禄皆叹浮云,只恨不得立刻落发出家。
可偏偏这时候,有人带着柳如画的画像找上门了。
江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了侍郎府。
可惜死于非命。
马车一路回京都,路过岚山寺,薛仪看着那香火缭绕的天畔,幽幽叹了口气。
刚下山,秋阳猛地停住了马车。
薛仪与秋月对视一眼,两人立刻掀开帘角,果真——
对面站了一排对人墙般的黑衣人,井然有序,肃杀气息缭绕。
秋阳利落地将马鞭收起来,防备的跳下马车,从踏板下面抽出一把长剑。
薛仪眯了眯眼,对方依旧用黑布蒙面,一双双眼睛如鹰隼杀气显盛,她忽然笑了笑:“不知各位是找谁?”
对方像是为首一人立刻长刀遥遥一指,冷声道:“杀!”
六个人同时迎面而来。
秋阳和秋月立刻摆出架势,两人刚要迎击,忽然天边的暗云似乎漂浮过来,阴沉沉压得人喘不过去,一个幽幽凉凉地声音忽然响起:“处理掉。”
两方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两人从天而降,直直扎入战局,搅得六人慌忙应对。
秋阳秋月原本以为两人是直冲他们而来,谁知对方大喇喇地转身向六人而去,武功之高,看得两人心惊不已。
薛仪猛地掉头看过去。
林间不知何时有一辆马车,用重紫色的华丽锦缎雕饰,金线细密走针在暗处泛着幽幽冷光。
一阵猎风拂过,那看似厚重的帘角被掀起,车内有暗色的人影露出一截深色的袍角,一股冷然的异香扑面而来。
薛仪微微眯了眯眼,跳下马车,径直走了过去,隔着帘子对那人恭敬的行礼,柔柔地道:“见过靖王殿下。”
可此时她的内心却不那么平静。
容御是发了狠在探查靖王的下落,可靖王却明目张胆出现在岚山寺。
车内的人忽然轻笑一声:“薛大小姐惹祸的本事不小。”
闻言,薛仪有些气闷,虽然她两次看见靖王的场合不怎么好,可也算不上惹祸的本事大罢?
可是此时,知道了靖王行踪的她——也确实够危险了!
思及,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殿下说笑了。”
“难道这群人不是来杀你?”靖王挑了挑精致的眉毛,似乎有心挑衅。
薛仪并非沉不住气的人,只莞尔一笑:“殿下多虑了,这一批大概是山贼罢,你瞧瞧,我的表哥就被山贼给杀了呢。”
这些人个个耳听八方,别庄的事根本没必要隐瞒。
这种阵仗居然说是山贼?
靖王嗤笑一声:“薛大小姐果真胆大包天。”
薛仪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这句话不能接。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而她的反应显然让容华十分满意,对方懒洋洋地用食指勾起一缕垂在胸前的青丝,漫不经心把玩着。
这么娘气的动作偏生叫他做得仿佛浑然天成,这般理所当然,薛仪轻声问道:“敢问殿下,特地在此等候小女,可是有什么需要小女出力的?”
闻言,容华低低地轻笑出声,双眸一闪而过诡谲的暗光:“薛小姐未免太高抬自己了,本王能有什么事需要用得着你?”
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和话语中的轻蔑。诚然,对方权势滔天甚至压了太子一头,哪怕他日荣登九五也未尝不可能,只不过现在——
“殿下杀了江敏,随即又在此处眼睁睁看着薛仪落了难才施以援救,不就是希望薛仪感念殿下这一份救命之恩么?”薛仪声音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