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者大多是明文达理之人,在一般人看来却是“圣人、官人、大人”,不可说不聪明。但有时,这些官人又不得不身陷窘境,或失官,或遭流放。如何能够保官、保身,自然就成了这些官人们的首等大事。
唐玄宗时代,姚崇、张说两人,一同做朝中丞相,而两人之间怨恨很深。姚崇在临终之前,还是十分担心在他死后,张说利用职权报复自己的儿孙,因为姚崇明白,张说曾被贬出京城,这完全是他向皇上启奏得准的结果。
快断气前,姚崇想出一计,把儿子们叫到自己跟前,对他们说:“我当朝廷宰相多年,不少的功劳政绩,皆可以成文传世。死后,我的碑文,你们应该请文坛大家来写!而文坛之领袖,应该首推张说。不过,我与张说仇怨颇深,若是直接登门求他来写,他会断然拒绝。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在我死后的灵台前,你们陈设一些珍宝古玩,张说最喜爱的便是这些。他在前来吊念之时,若是对这些珍宝古玩视而不见,你们就很难活命了。如果他对那些珍宝古玩逐一把玩爱不释手,便说明他是一个见宝眼开、见宝忘恨之人,那就有机可乘。你们可以把这些珍宝送给他,再趁机恭维他为文坛领袖、天下第一笔,请他为我写篇神道碑。在珍宝古玩的慑心之下,在你们的吹捧鼓动之下,他一定会答应,并急急而就!你们碑铭一拿到手,立即刻到石碑之上,并将张说所写的手稿,让皇上过目,要记住,一切的一切,全在一个‘快’上!否则,张说回过神来一旦追悔,当前功尽弃,你们肯定全都必死无疑。”
姚崇死后,张说前来吊唁,见到姚崇之子们依计摆放的珍宝古玩,果真爱慕地看了三四遍。此时,姚崇的长子凑近他道:“先父曾有遗言,说同僚中肯为他写一碑文者,这些珍宝古玩,悉数奉赠!您张说前辈是当今文坛泰斗,自然不会看重这些珍宝古玩,但若愿为先父劳心成一篇碑文,我们将永生不忘,这些小小的酬谢自是无法表达我们的答谢之情!”
张说一听,天下竟有这等好事,想也没想,迅速答应道:“尔等先父,与我同朝为官多年,今先走一步,我为其写一铭文,纯属分内中事,一定不负所托。”
张说回到住所之后,就马上动笔,刚刚写就,姚崇的儿子们就将那些珍宝古玩送到,叩谢一番,取了出自张说之手的碑文,一回府上,拓印一份,立刻着工匠刻到墓碑之上,并将张说的手书原稿,火速送入宫中,呈给皇上御览。
张说在姚崇的儿子们拿走自己所写的碑文之后,仔细一想,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不妥之处,当他想到自己与姚崇一直仇怨未解,且在姚崇归西后,自己还极力为他大唱赞歌时,惊出一身大汗,再看那些珍宝古玩,便知自己上了姚崇的当!于是,快马加鞭赶到姚府,索要原稿,谎称原稿之中有些定论过于轻率,应当加以修改。然而,为时已晚,稿文已刻成碑文,且手稿已呈送给了皇上。事已至此,张说有苦难言,非常悔恨。他拍着胸脯说:“死姚崇能算计活张说,我今天才知道自己的才智不如他。”
姚崇死时还要防范张说对家人的加害,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张说这个人心胸狭窄,嫉妒心特强,遇有与他不合的大臣,总是找人家的小毛病加以夸大,以达害人之效。朝中大臣对他又恨又怕,少有人和他交往。和张说同殿为臣的姚崇,对张说的为人十分厌恶,一次张说请他赴宴,姚崇当面应承,背地里却只派了一个仆人代他前去,那个仆人还捎来姚崇的一句话,他说:
“我这个人行事乖张,十分小器,我家老爷说我一定能和张大人谈得来,故而才命我赴宴。我家老爷让我对你说,如果你怕一个仆人辱没了你的身份,那么你自可让我马上回去覆命。”
张说又气又恼,却又难以发作,两人之间的仇恨更深了。有人怪姚崇对张说如此羞辱,太过偏激,姚崇便说:
“对付小人,就该用小人的办法,如果这时你不狠心这样做,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我不敢自命君子,却也绝不迁就小人,正所谓你不咬他,他就要咬你,你能让我坐以待毙吗?”
由于姚崇的贤德,唐玄宗准备让他做宰相。张说听到这个消息,便四处活动,千方百计地阻挠唐玄宗对姚崇的任用。结果张说的奸计没有得逞,姚崇还是当上了宰相。张说十分恐慌,他对心腹之人说:
“姚崇心愿得偿,他一定会对我报复,此事迫在眉睫,我该怎么办呢?”
他的心腹却颇有些点子,他给张说出了个主意,说:
“岐王是皇上的亲弟弟,大人和他素来交往密切,这会儿你去求他庇护,姚崇纵是想害大人也害不成了。”张说被他点醒,猛击一掌书案,叫道:
“我真是昏了头了,这个招法我怎想不出呢?我对岐王向来送以重礼,此刻有事找他,他能拒绝我吗?”
姚崇果如张说所言,一上台就想报复张说。他见张说和岐王交往频繁,远胜于常时,心知张说一定是用岐王对付自己,不禁一时无措。他苦思几日,一日忽有一念:“一个执政大臣和一位亲王交往过密,说他们一个天大的罪名都可以啊。皇上最忌此事发生,我若以此对皇上言明,张说还有好果子吃吗?”
姚崇十分聪明,他自知没有证据,此事若是不成,弄不好反让张说告自己一个诬陷之罪,于是他在玄宗皇帝面前,故意一跛一颠地走路。当玄宗皇帝问他是否脚有病时,姚崇故作惶恐地回答说:
“陛下所见为虚,我是有心病啊。”玄宗皇帝大感奇异,口道:
“你明明是脚病,怎会是心病呢?”姚崇左顾右盼,故作紧张地说:
“张说身为大臣,却是不务正事,常常暗中和岐王交往密切,不分彼此,臣真担心他们干出不该干的事来。”
玄宗一惊,他自知姚崇这是暗示他们有可能谋反篡位,于是就立即把张说贬出朝廷,调到外地。张说后来得知真相,自道:
“怪我行事不周,也怪那姚崇老奸巨滑,他的这一手,谁会想得到呢?”
张说属于既尖刻又聪明的一类人,这样的人不好对付,一般人最好不要轻易在“太岁”头上动土,甚至在这类人面前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只有听命买好的份儿。幸好还有姚崇这类人,既有胆量又有智慧让张说之流稍有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