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部落之外,离此地大约五十里地的一处森林边缘,此时站着七个身着皮甲,背负长弓,腰悬长刀的兵士,为首一人长得甚为凶恶,一道丑陋的伤疤子额角延伸向嘴唇边缘,只见他牵动了下嘴角,低低的喝了一声:“都清楚了没,动手!”
四周众人应声而散,但所有人前行的方向都指向一个地方,那就是王朗所在的青丘部落。
此时,在通往青丘部落的一条野草蔓布的小道上,跌跌撞撞地行走着一个黑衣包裹的身影。宽大的黑袍在血液染湿之下,凸显出包裹之下的她婀娜的体态,这是个重伤的女子。她仿佛在用尽全力逃亡,但每走一步,都有丝丝血液自其低垂的左手上缓缓滴落,在月光下,身后的道路留下了她逃亡的痕迹,本来这是十分低级的错误,但是此刻女子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在去掩盖其留下的痕迹,而且渐渐涣散的双目也显示出,现在的她已经快到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她完全是在凭意志前行。
而此时的青丘部落族人,包括依旧在和自己身体内部异常作斗争的王朗,根本不会想到正有一场灾难来临,欢愉过后的族人,此时都渐渐进入了梦想,但幸好还有几个人并没有入睡。
烛光噗噗地跳着,崭新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大半,盘坐于石床之上的王朗此时面色有了些许的好转,并没有一开始的痛苦之状,只是依然十分苍白,好似所有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自面目上退散一般。
“呼,他娘的,我还以为老龙我这条老命就这么窝囊地交代在了这里,还好还好,终于挺过了最难的一关,呸,白白便宜了这个小子,吃去了我几十年的修为,竟然才提升了这么点境界,真是暴殄天物!”
“真不要这张老脸了你,要不是我原先注入其中的血脉之力消化吸收能力变态,你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自己狂暴的神魂之力反噬了,这正好证明,天地间只有我们圣祖才是唯一的主宰者,你们这些光知道修炼臭皮囊的蜥蜴,完全和我们没得比。”男子挑衅道,此时已经危及渐渐解除,所以也松了口气,开了个玩笑。
老龙这下却也并不恼火,在男子话语说完过后,沉默了片刻,出言说道:“还谈什么主宰,呵,若是没有和那位交过手,我还可能和你扯扯嘴皮子,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和那位动手之后的下场,虽说那时我们三人拼着同归于尽,我俩由于自身种族异能,而得以苟活,想那位也必然不会就此消散在天地之间。当时我就在想,那人怎么会在最后关头变得如此强大,明明在垂死之前,我们完全占据了优势,但是。。”一丝疑惑突然在细思之下产生。
“当时我也觉得奇怪,我猜想,很可能那人并不是幕后黑手。”
“嘶,那这人该如何了得,竟然让那位也俯首听命,而且隐藏到了最后也没有现出真面目。”老龙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地说道。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男子叹了口气,复又说道:“还是先别管那件事了,我们还是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再说。”说完只见一道道黑金之色的密文缓缓自男子神魂中飞出,缭绕在王朗脑海之中,围绕着他的识海有规律地逆时针运行。“既然你给了这小子一些好处,我也不会吝啬,其实他强大了,对我也是一件好事,只有他强大到可以觊觎那个层次,才有机会再见她一面,可惜,我答应的事情并没有完成。”男子的语气中带着落寞和愧疚,仿佛回想起了令人记忆犹新的前程往事。
“唉,你也不用太过自责,你已经尽量去做了,但天道难测,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了的。”老龙本想安慰男子一番,却不料惹来男子的不快,只听男子突然暴怒:“我要做的事情,即使天道阻拦,也敢一战,那次的失败,并不代表以后我就会屈服,我总有一天会把那站在那位背后的小人揪出来,哼!”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老龙自觉好没面子,知道这人是个疯子,还和他好言好语,两人顿时又变得怒气腾腾,索性不再相谈。
王朗意识此刻已近渐渐清晰,他突然发现体内暖阳阳地很是舒服,仿佛全身毛孔都被打开,身体外一丝丝凉气注入体内,平息躁动的身体,而且脑海中也多出了一页黑金的纸张,密密麻麻地铺满着黑色的文字,这些文字他肯定没有自己并不认识,但自己脑海中却自发地诵读出声,并身体不由自主地按照黑文所描写的内容将吸纳进体内的凉气运转周身,随着奔流的血液缓缓流动,虽然现象怪异,但是下意识地并没有排斥,而是由被动变为主动,他能感受到,这篇黑文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只有好处,因为现在经过血液裹挟着凉气运转全身一周后,原先残存的不适感一扫而空,而且其明显感受到自己对外界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和清晰。他能感受到屋外院内小草的随风摆动,还能感受到正有一团温热的身影慢慢靠近他所在的住处,很熟悉的气息,好像在哪里遇到过。
“咚咚咚!”一串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王朗双眼一睁,心中知道,那人已经过来了。于是慢慢地下床,靠近门边,低声问道:“谁?青山吗?”之所以下意识地以为这个人是青山,就是因为这两天自己最熟悉的就是这个大咧咧的黑脸汉子,伸手把房门打开,一张美艳中带着一丝青涩的俏脸映入眼帘。
“额”王朗睁着双眼,露出思索之状,也难怪他不记得,因为眼前的女子也就在晚会上见过一面,而且当时自己恍恍惚惚,更是不记得具体的长相了。于是,又尴尬的问道:“姑娘,你是?”
少女一双美目起先是错愕,然后便是慢慢通红,仿佛要哭出来一般,贝齿咬了下嘴唇,细小的琼鼻抽动了一下,愤怒中带着一丝自嘲,说道:“你不记得了?”紧盯着王朗疑惑尴尬的白脸,看着他有最初的迷茫到惊讶再到恍然大悟,心中竟然松了口气。
“原来是青玉姑娘啊,你哥哥和我说起过你,你好,嘿嘿!”摸了摸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尴尬地侧身让开,示意青玉可以进来坐下再谈。
部落的少女并没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忌讳,点了点头,坦然步入,挑了个凳子,侧着身子坐下,将被垂下的青丝半遮的粉脸对着一侧陪笑的王朗。
“有事?”王朗在两人沉默了许久,终于挑起话语,问了青玉的来意。
“其实,其实我是来和你说声对不起的。”轻声细语流入王朗竖立的耳朵。
“哈!”王朗起先被她的话搞得莫名其妙,终于在青玉善解人意的补充后,听明白了。
“晚会上我没有对客人礼貌欠妥,我们青丘部落的族人向来注重礼仪。”青玉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解释了一番。
“哦,没事没事,我不介意的!”王朗心中尽然产生了错觉,这还是晚会上那咄咄逼人的女子,这还是青山口中让这位大汉变色的人儿?
果然,像是急于回答王朗内心的疑惑一般,只见少女刚才还是一个柔柔弱弱的样子,在道完歉,吐了口气后,突然,立马变了颜色。
“那么,现在该算一算我们之间的账了吧,小子!”只见青玉转过身来,一双美目顾盼生姿,但却咄咄逼人,可不是晚会上一般模样?一根青葱玉指指着王朗微带汗珠的鼻子,等着王朗给个说法。
“这。。这。。姑娘,这让我从何说起啊。”王朗揣着明白装糊涂,当时实在是自己不好,吓到了他,但他也没怎么样她啊,就连青玉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半根,如果现在承认了,自己岂不坐实了一个大色狼的称号。
“你。。你。。敢做不敢当!”少女十分恼怒,自己都向他道过歉了,他一个堂堂男子汉竟然推搪责任,在少女心目中残存的英雄形象此刻荡然无存。
“要说晚会上。。”王朗看着青玉高低起伏的兽制皮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刚要屈服,就在承认的当口,突然门房嘭地一声倒地,一条黑影直扑过来,挥洒的鲜血溅到了青玉白皙的小腿之上。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只见青玉竟然整个人儿都投向了王朗的怀里,王朗正不知所措间,只听得房门外响起了附近青丘部落的人们的脚步声。
最先赶过来的是就在王朗隔壁的青山,那黑脸汉子一过来并没有看见倒在地上角落边的黑衣身影,而是看到了王朗和自家妹子紧紧相拥,只叫他黑脸一红,变得更黑,欲要回头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王朗立马回过神来,出声道:“躲什么躲,快叫人过来。”青山诧异地看了王朗和此时已经离开他怀抱的妹子一眼,被王朗的眼神示意,往门口角落看去,心头顿时一惊,立刻便匆匆去喊族长过来。
破损的木门已经被挪到了屋内的空旷地带,上面躺着一个长发掩面的女子身体。
“族长!”围观众人齐声道,青石族长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地走到黑衣女子边上,伸出一双枯瘦的老手,搭在女子纤细的皓腕之上,片刻之后,面色有所缓和,但是依然不改凝重,深深看了看女子身上破开的刀痕。
“青山,找几个部落中的妇人把这个女子抬去洗洗伤口,再换件衣服。”又起身对王朗身旁的青玉说道:“小玉,准备一些止血的草药,待会我要用。”
“好的。”青玉临出门,又给了王朗一个狠狠的眼神。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要不换个住处休息?”青石回过头来向一旁苦笑的王朗头来一个抱歉的眼神说道。
“不用了,谢谢,这里收拾下就行,您老还是去忙吧!”王朗知道此时青石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去做,所以也就没想在给他们添麻烦。
一行人,匆匆忙忙间走的一干二净,王朗看着没了门板遮挡的外面,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仿佛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离青丘部落二里地,七个黑色皮甲装束的兵士自多处相聚,“这里只有一条小道通向前方,应该是一个部落聚集地,看这荒野贫瘠的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强大的存在,现在只要求把那人抓住,无论何人阻挡,一律格杀。”冰冷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猎头!”其余六人整齐划一的应答,惊起了不远处林木间的夜莺,带着阴测测的叫声远去。
而当此之时,青丘部落一干主要人员,正在进行商讨。
“族长,此女子身受重伤,而且又都是新伤,看她还急于赶路,都来不及处理伤口,想必仇人正在追击,说不定就会顺着一路的血迹追查到这里,我们部落经过那次之后,所有的壮年男子都不在,只剩下了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如果来敌进犯,恐怕会无力抵挡啊!”说话之人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是青丘部落的族长的二弟,青云。
“老弟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不说我们青丘族训对外人一向以礼相待,就算把此人交出去,恐怕也难得保全自己,这些杀手看到我们这些丝毫没有威胁的族人,只会露出更险恶的獠牙。”
“那么,我们只能。。”
“做好迎敌准备,叫小孩和怀孕的妇人们到粮窖藏起来,能好好谈固然好,不能的话,只好拼死一搏了。”青石叹了口气,自从前几年部落的壮年被中原地区的盟军征去充兵对抗尸族入侵,竟然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够回来,青丘部落便元气大伤,这几年好不容易等到了青山这一代人的成年,终于看到了复兴的希望,但是天意弄人,不想在当夜就发生了可能将部落拖入更深困境的事情。
夜风吹过,那斑斑的血迹早已干枯,但是在月关的照耀下,仍然可以仔细辨认出蛛丝马迹。一行七人终于在月上中天之时,站在了部落大门的门口。
一条黑色的细小身影此时留着温热的血液倒在一旁,那是系在门前一条黑色小狗,就在一众人靠近之时,辨认出敌意的它在发出最后一声警示过后,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呸,该死的畜生,只怪我刀子不再快一点。”一人持着滴血的长刀的黑甲汉子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正为那小狗的警示咒骂不堪。
“好了,老四,不过是一干弱小的平民,即使让他们知道做了准备又如何,一律到最后都得倒在我们的刀下,就算那些恶心的尸族,同样逃不过我们猎尸盟的掌心。”为首那人淡淡地说道。
“嗯,也不过几百来人,看上去多数还是些老弱病残,一炷香时间大概就可以清光了。”另一人语气轻松,仿佛人命在他手中只不过是杂草,所除去就除去,还不费功夫。
这七人都很是放松,并没有把这群部落的人放在眼里。
“请问阁下是何人,来我们青丘部落所为何事?”族长青石迎前几步,开口问道。
“老东西,实相的就把那女子交出来,别逼我们动手。”七人中那老四站出身来,用滴血的长刀指着颤颤巍巍的青石,语带不屑地笑道。
“什么女子,我们刚才都在睡觉,今夜就看到了你们几位部落外的人,并没有什么女子过来啊?”青石依旧不缓不急地应答道。
“呸,给脸不要,大爷今天就让你见见血!”说玩便要动手。只是这时,为首那人却出声喊道;“老四,别急!”
“怎么?”老四疑惑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老大,非常不解。
那老大示意老四看向其中一个黑脸少年的,他腰上悬挂着一块木牌,一个大大的红色猎“字”在周围火炬映照下泛着血光。
“猎尸盟的腰牌?”老四惊讶出声。
不等老四再问,老大踏前一步,对那黑脸少年问道:“你腰间的这块牌子从哪来的?”
青山本来看到为首那人向他走过来,正要准备动手,却听得他问的话语,呆愣了两秒钟,皱着眉头说道:“这是我阿爸托人送过来的。”
“哦,能否给我看看?”那人问道。
“我为什么要给你看,这是阿爸唯一留给我的东西。”青山侧了侧身子,将木牌掩映在阴影之中,一脸戒备之色。
“呵呵,你是说你父亲已经死了?”男子笑出声来,语气中明显松了口气。
“有什么好笑的!”青山被那人的话激得欲要动手,被青石栏了下来。
“不知阁下为何要这般问我这位孩子?”青石老族长若有所思的问道。
“本来还略微有些担心这牌子的主人带来麻烦,现在看来不用了,动手吧!”男子退后一步,语气突地变为冷冽,示意可以“除草”了。
“好嘞,真是浪费时间!”老四和一干五人提着刀向族人人群而来。
“御敌!”青石看这几人话未说完就动手砍了几个族人的脑袋,睁着愤怒的双眼,招呼族人们迎敌。
霎时间刀光血影,人肉纷飞,局面基本是一边倒,老弱的青丘族人纷纷倒地而亡,不过一炷香,青丘一方,此时能够站在地面上的只剩下族长青石,黑脸少年青山,还有几个相对强壮的少年族人。
不远处,一扇微微开启的房门后,王朗用力搂着青玉的颤抖的身子,一只手掩着她的嘴,不让她情绪失控窜出去。
两人本来被安排了进入粮窖躲藏,但是青玉放心不下在外面的爷爷还有兄长,而王朗也不甘心就这样躲着当缩头乌龟,而且自认为经过杀死金刚兽的他勉强能够自保,所以和青玉一起偷偷溜了出来,此时他们就在这七个黑甲兵士的十步开外,稍有动静便会暴露目标。王朗经过刚才的打斗,已经初步看出这几人又功夫在身,绝不是一干未曾习武的族人能够正面对敌的。他在等一个时机,出其不意,在那些人大意之时,以自己的速度偷袭,能干掉一个算一个,起码能够取得一些优势。现在场中自己这方还有二十几个人,算上自己和青玉也才不到三十,人数根本没有太大优势,所以只有潜伏以待时机。
青玉双眼噙着泪水,恨恨地听完王朗在他耳旁的轻声分析,也不再急躁,放低呼吸声,握着一把短刀,将目光投射向相互对峙的两方人群。
黑夜寂寥无声,只有自刀尖淌下的血液滴在血泊之中的滴答声;火炬升腾燃烧,仿佛预示着人们体内即将爆发的满腔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