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李从珂仿佛还在当日情景,依旧是怒气难消。说到李赞华出现耶律德光就紧握着耶律阮的手,进入暗道的情景耶律德光已经把耶律阮的手握得生疼,等李从珂说完,耶律阮侧目看看耶律德光,在月光下耶律德光两眼含泪,耶律阮心头一热,也不禁流下泪水。他对耶律德光多年的心头积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从珂平静一下心怒,对着石重贵道:“李赞华那契丹狗贼抢走传国玉玺跑出玄武楼,这是黄炎亲眼看见的,他被人杀死在凤鸣阁,当时攻进皇宫的是景延广。试想宫中能杀死李赞华的也只有景延广和石敬瑭,这传国玉玺难道不是在你们手中?”
石重贵冷笑道:“传国玉玺若在朕这儿岂能容你活到今天?三天前你和黄炎会面朕就能杀了你。”
耶律阮听到这话紧张起来:“莫非我的行踪也被石重贵发现了?那宫女会不会有危险?”三天没见到那宫女,耶律阮心里焦急起来。
李从珂哈哈大笑:“原来老夫的行踪早被你发现,没想到,没想到。石敬瑭只是一勇夫,生个侄儿却是有勇有谋。”
石重贵也不理李从珂,他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黄炎,问道:“黄炎,朕今日是便装来此,不会治你的罪,你说说火焚玄武楼那日你所看到的事。”
黄炎不敢抬头,颤抖着说:“老奴万死……老奴万死,请皇上恕罪。”这个太监此刻心里极为恐惧,他面对两个皇帝,这皇上也不知道叫谁是好了。
石重贵厉声道:“你是说还是不说?”
黄炎哆哆嗦嗦磕头道:“说,老奴说……”
石敬瑭的兵马攻打都城洛阳对黄炎来说他并不害怕。他服侍四朝皇帝,每次改朝换代最能保全的就是太监和宫女。这次李唐灭亡他只不过是换个主人。不过黄炎心里也隐隐不忍,李从珂对他很是信任,升任太监副总管,好日子刚过没几年若换个主人这副总管的位置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全。
李从珂要焚烧玄武楼,黄炎带着手下几个太监在楼下等候。冯道做事谨慎,玄武楼除了李从珂几个人,太监宫女都不准进入,以防走漏消息。等宋中虞和冯道先后走出玄武楼,李从珂下旨点火。黄炎亲自把火把投入架着柴薪的火油中,这也算是他最后一次服侍皇上了。
玄武楼烧起,黄炎退到十几丈之外,和几个小太监看着玄武楼燃烧。火势渐起,浓烟弥漫,周围都是惊慌失措的宫女、太监来回跑着,远处喊杀声渐近,石敬瑭的兵马已经进入皇宫。他退到玄武楼院中正门,回头再看,一些宫女和太监从他身边跑过,其中一个宫女满脸烟尘怀里抱着私藏的物品急匆匆奔来,把他撞得差点背过气去。这宫女这么大力气,正要发火,就见李赞华冲出玄武楼,发疯似的边跑边抓住身边的太监扔入玄武楼,接连扔了三个太监。那三个太监只听得惨叫,再也没有跑出来。黄炎吓得目瞪口呆,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黄炎奇怪,今天这些人都这么大的力气,李赞华抓住的太监都是一百多斤的人,能轻易的把人扔进烧着的玄武楼。李赞华跑到大门,黄炎心系李从珂的安危,顾不得许多,急忙抓住李赞华问道:“皇上呢?皇上为什么没出来?”李赞华急于挣脱,挥手一掌把黄炎打晕过去。
等到醒来,玄武楼还在燃烧,火光冲天,石敬瑭的官兵都在救火,也无济于事。黄炎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离凤鸣阁不远,几个小太监和宫女、还有反叛的士兵死在路边,是被人用刀剑砍死的。黄炎心里害怕,石敬瑭的人连太监都杀,恐怕自己性命不保。凤鸣阁一片狼藉,反叛的士兵来回奔跑呼喊,他也听不清是什么。李赞华躺在厅内,大厅里都是血迹,李赞华胸前被刀剑砍了一个大洞。他吓得瘫倒在门外,眼睛里天旋地转,又晕了过去。
黄炎哆哆嗦嗦说道这里几个人听了还是没有头绪。李赞华是谁杀的?黄炎并没有看见。
李从珂问:“凤鸣阁有叛军的人,你没看见是石敬瑭还是景延广?”
黄炎抱着头答道:“老奴当时吓得眼睛昏花,只知道是晋国的士兵,确实没看见有认识的人。”
李从珂回身对石重贵道:“李赞华抢了传国玉玺,死在凤鸣阁,晋国的兵马已经攻入皇宫,这传国玉玺难道还不是你们的人杀死李赞华抢夺走的吗?”
石重贵也没了头绪,按道理说应该是晋国的人得到传国玉玺,可是这些年来石敬瑭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回传国玉玺。难道这里面还另有他人?
寻思之时,一个声音冷笑道:“黄炎,你这个老奴才,对着两位皇帝也敢撒谎!”
众人俱惊,只顾听黄炎叙说,没发现还有人隐藏在小亭之外。举目望去,小亭北侧缓缓走出一人。这人四十多岁,白襦纶巾,颌下几缕紫髯飘动,手摇折扇,身材俊朗优美,在月光下冉冉走来。
他来到亭中,一拱手道:“今夜两位皇帝都在这荒苑之中,真乃千古佳话,朕若不来凑个热闹岂不是遗憾终生?”
耶律阮心中疑惑,这人也口称朕,又是哪位皇帝?
耶律德光在他耳边轻声道:“南唐李璟。”耶律阮恍然大悟,看他风度翩翩,一股酸儒之气,那一定是花间皇帝李璟了。
石重贵不认得李璟,在李从珂李璟等人面前石重贵只能算是小辈帝王。他抱拳道:“阁下是何人,深夜光临鄙处恕在下招待不周。”
李璟呵呵一笑,走入亭中,打量着石重贵,口中赞道:“嗯,不错,有石敬瑭的勇猛,也具备石敬瑭没有的智谋。晋国有你这个皇帝可安太平。”
石重贵淡淡回应道:“阁下谬赞。承当不起。”
李璟一哂,也不理他,对李从珂一点头:“十余年未见,阁下还依旧健朗,火焚玄武楼我还为你掉几滴眼泪呢。”
李从珂挺直腰,虽然自己不再是皇帝,今晚也不能被这两位现成的皇帝压到气势。他胡须微微一动,脸上皮笑肉不笑,算是回应:“李璟,你不在南唐吟诗作词,今夜来到这荒苑之中难道也是为了传国玉玺?黄炎如何撒谎的?”
石重贵这才知道眼前的人竟然是南唐皇帝李璟,不由得多看一眼。他心中微微激动,今晚是不是把这两个死敌一起都杀了?
李璟好像不在意石重贵的表情,他背负双手,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叹口气道:“石敬瑭勾结契丹人攻打洛阳李唐,各地将领节度使纷纷投降,我就知道你李从珂必定亡国。石敬瑭的兵马快到洛阳的时候我也进入了洛阳城。不是我贪心,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我是怕那传国玉玺落入契丹人手中。到时候他们就有理由渡江南下,江南百姓也难免生灵涂炭。”
李璟进入洛阳城,城里的百姓已经开始准备逃跑,宋中虞带领的将士守城也只是个形式而已。石敬瑭攻城,李璟来到皇城,只见各城门大开,太监、侍卫、宫女、甚至还有妃子都纷纷携带细软出逃。洛阳城大乱,皇城更乱,李璟抓住一个出逃的太监把他打晕,换上太监服饰很轻易地就混进了皇宫。
这皇宫是明宗李嗣源和冯道扩建的,李璟并不熟悉。他转了半天也没找到朝殿和李从珂的寝宫。又过了一个时辰,石敬瑭的兵马也攻进了皇宫。焦急之时忽见玄武楼腾起浓烟,宫女和太监纷纷议论:“皇上在玄武楼自焚了。”李璟急忙奔玄武楼而去。
绕了半天,来到离玄武楼不远的凤鸣阁,看见一个将领指挥着晋国的官兵,那将领高声喊道:“传令下去,不准杀太监和宫女。不抵抗者不准伤害。违令者格杀勿论。”那将领八尺身材,威武雄健,手持长剑,杀气腾腾。李璟不敢近前,远远地躲着观看。突然间黄炎像个没头的苍蝇,跌跌撞撞跑来,一头撞在那将领的怀中。黄炎穿的是总管服饰,鱼袋级别较高,那将领抓住黄炎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进入凤鸣阁问道:“这人是谁?”
黄炎脸色煞白,看了看道:“回禀军爷,这人是东丹王李赞华。”
“李赞华?是不是从契丹国逃来的人皇王?”
“是……是……是的。皇上让他一同自焚,他却从玄武楼的火堆中跑出来,他……他又怎么死了?”
“是谁杀死他的?”那将领声如洪钟,吓得黄炎差点背过气去。
“是……是谁?是将军。”
“放屁,老子景延广杀人向来不否认。”
“不是将军……是老奴……是老奴杀的。”黄炎已经语无伦次。
景延广把黄炎放下,他突然没有了凶悍之气,温和说道:“公公莫怕,本将军不会杀你。我告诉你,给我记清楚……”
黄炎受此惊吓几乎站立不稳,他强打精神似哭似笑道:“将军请将,老奴一定记清楚。”
景延广道:“新主就要进宫,你召集太监宫女好生伺候。这李赞华是李从珂杀的,李从珂要李赞华一同自焚,李赞华不同意,逃到凤鸣阁,被追来的李从珂刺杀身亡。你记住没有?”
黄炎伺候几代皇帝,脑子一转就知道里面的事情。他立刻说:“记住了,是李从珂杀的。谁问都是这句话。”
景延广拍着黄炎的肩膀大笑道:“好,好太监,只要你不说出去,就可以保证你以后的荣华富贵。”
李赞华的胸前被刺穿一个洞,鲜血早已流干。他右手握着一把剑,剑上也有血迹。
“李从珂自焚,宫中再没有高手,谁杀了李赞华?”景延广自言自语,附身把李赞华的尸身翻过来,见他身下压着一块黄绫。黄炎认得,这黄绫是冯道用来包裹传国玉玺的。黄炎惊得啊了一声,景延广问道:“你认得?这黄绫是做什么用的?”
黄炎道:“不认得,不认得,我是看着黄绫上有字。”景延广展开黄绫,上面用鲜血写了几个字,这是契丹文,景延广一个字都不认识。
“这是什么鸟文?”景延广问黄炎,黄炎附身看看,道:“老奴也不认识,大约是李赞华的遗言吧。他手中有剑,自杀也没一定。”
景延广把黄绫扔在李赞华的身上,笑道:“无知的奴才,自杀都是抹脖子,谁见过朝胸前捅的?捅死自己再把剑拔出来?”
黄炎干笑道:“是……是……老奴无知。”
“这是个大人物,你先看着,找个棺木,把他的尸体安顿好,等我禀报大王后再做定夺。”景延广说完起身往外走。黄炎犹豫了一下,附身把黄绫捡起塞入怀中。他不敢再看李赞华的尸体,也跟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