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板选择周末约黄头发策划给“大树”和“小树”拍照的事。薛爱琴牵着秦海洋的手在薛老板办公室欢快地雀跃着:“奥,我和海洋阿姨要做广告,要成名人啦。”薛老板说:“看把你俩高兴的,当了名人,出门就得戴墨镜戴口罩。”薛爱琴说:“我就不戴,我要给粉丝签名。”秦海洋打趣说:“只要能给咱们多推销产品,我上街戴面具也行。”薛老板说:“那咋成?我宁可不办厂子,也不能让你受委屈。”薛爱琴扑闪着眼睛,说:“海洋阿姨,看我爸爸多关心您,您的身价太高了。”秦海洋说:“别听你爸不负责任的话。”
思源红枣系列产品外包装策划黄头发来了。他今天格外精神,背的包也比昨天的大,颜色也变了,是一款青色的名包。一进办公室,薛老板给他打招呼像没有听见一样,就伸长脖子,眼睛直勾勾地上下打量海洋和爱琴,好像一定要从她们身上找出一只虱子或者跳蚤什么的。为了审视的更仔细,还用手指把架在鼻梁上有点下滑的眼镜往上掀了掀。
秦海洋见来人了,对薛爱琴说,咱们出去玩,两个人就走了。
黄头发看着门外海洋和爱琴的背影,直到她俩走远了,才来到薛老板办公桌跟前坐下,给薛老板打招呼。黄头发问薛老板刚才的两位是未来的大树和小树吗?薛老板说是。黄头发竖起大拇指在空中晃动着说:“老板,祝贺你,你太幸运了!身边有这样两个美女,这辈子不发大财由不得你,也由不得财神爷。无论是大姑娘还是小姑娘,都是天生丽质,人中精华,无可挑剔的好模样。大姑娘面相旺夫,亭亭玉立,丰满条顺,胖而不肥。小姑娘明眸清澈,天真可爱,聪慧过人,瘦而不干。”黄头发不仅会故弄玄虚,扰乱薛老板判断能力,而且非常会说话,启发薛老板的思维跟着他的想法走。他从包里拿出来几张电脑效果图,边让薛老板看边讲解。薛老板满意地连声称赞。黄头发说:“等照片出来,配上真人,所有背景我用电脑完成之后,你再看那超凡脱俗的生动效果,你就会自己后悔一开始时没有找我。”薛老板笑着说:“那样成吗?咱不怕花钱。要是有必要,咱们可以去延安拍宝塔山,去枣园拍实景。”黄头发闭上眼睛,摇着头说,没有那个必要,要是都来真的,要我这个策划师何用。你有闲时间,我还没空。说罢,就让薛老板带上海洋和爱琴一起去看衣服。
薛老板驾车,黄头发坐在前面,秦海洋和薛爱琴坐在后排。路上,薛老板问黄头发姓名,黄头发说,叫黄头发,名字就在头发上写着。不知薛老板怎么了,一脚急刹车,吓了黄头发一跳。海洋和爱琴听了,嗤嗤地偷笑。黄头发回头看了一眼后排,一本正经地说:“我从小就是一头黄发,不是那种金黄的黄,而是灰不拉基没有亮色的瘾君子脸的黄。起名时我爷爷说,咱姓黄,就叫他黄头发吧。黄是黄金,头是人身上的天,发是发财,进元宝。头发头发,哪头都能发,在人头里发。我爸说这个名字好笑,能不能改一个字。我爷爷脸一沉,说,民国时期,咱们村有个人名叫黄鼠狼,远近闻名,可厉害了,哪路的土匪都要按月给他上供,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整天躺在大烟灯下,嘴里拉得吱吱吱,像神仙一样,光是老婆就有七八房。上学时,每一位新老师和每一个新同学都是第一个记住我的名字,好事歹事都找我,我是班里的神。上课时,老师老是提问我,一叫我的名字,满堂哗然,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哈哈大笑的时候,我还在思考呢。我不愿意丢人,每门功课都很好,当老师准备要提问时,我就会在心里说,来吧,黄头发迫不及待了。”
一路上,黄头发就他的头发讲了很多故事,听得海洋和爱琴笑得合不上嘴。
他们一连去了三家服装商场也没有找到让黄头发心仪的衣服。薛老板说,别在花纹图案方面讲究了,只要色泽亮丽,衣服得体就成了。黄头发说:“哎,这怎么行呢?细节决定成败。我要对自己的作品负责。你看那绿旗袍胸前还印着藤蔓树叶,红唐装肩上还写着FU。你见过枣树身杆上长叶子吗?唐装上面的FU就更不可思议了。既然是唐装,就应该体现名族特色,诠释中国文化,就应该写汉字。简单的两个字母,让品牌显得不伦不类,让行家看了嗤之以鼻。这是设计师的小聪明和无知,要不及时更正,那个品牌迟早会下架。”
薛老板赞扬黄头发真细心。见他这么认真,只好埋头驾车,任其摆布。薛爱琴发牢骚说:“当明星想按照自己的喜欢穿衣服都不行。”秦海洋说:“黄叔叔说得对。不守规矩,不成方圆。”
四个人像寻找丢失的贵重物品一样,急急匆匆,从各个大小不同,品牌各异的服装店进进出出。先是薛老板不愿意白跑路了,他让他们先去看,有合适的,决定了,他再去付钱。薛爱琴也跑不动了,坐在车里一个劲儿喝水。她对秦海洋说,海洋阿姨,您去看吧,我脚疼。
从上午到下午,半个西安市被他们找遍了,也没有找到符合黄头发要求的一款服装。黄头发给人打电话,问哪里有颜色品种最多的旗袍。电话那边的人说,钟楼西南角门面房里专门租赁婚礼服装和戏曲服装,品种很多,应有尽有。
薛老板把车停在规定的停车点,锁好门,四个人一起走进了钟楼西南角租赁服装的门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符合黄头发要求的旗袍和唐装。秦海洋和薛爱琴选择了合身的衣服,薛老板交了押金,他们这才忍着饥饿,拖着沉重的双腿上车了。黄头发对薛老板说:“老板,咱们吃点什么充充饥,我的肠子拧绳子了。”薛老板说:“大家都饿了。你不发话,谁敢说。”黄头发喝了一口矿泉水,笑着说:“你们这样不是尊重我,是尊重事业。咱们简单的吃点面条什么的,抓紧时间去摄影棚。”薛爱琴脖子一歪,小声地对秦海洋说:“本来我还想吃广式夹饼,没戏了。”
黄头发烟瘾大发,他从包里拿出香烟和火机,统统忘掉了自己在车里,车里有不抽烟的男人和两位女人。两三口就把香烟吸下去了一半,烟雾立即在车内弥漫开来,未燃烧过的烟丝被他身前的空调气流吹得忽明忽暗。秦海洋和薛爱琴捂住嘴不敢用力咳嗽。她们已经被黄头发的执着和言语征服了。
上班时间的八里村村道里,买东西和游闲的人少了许多。豆爱爱坐在地摊后边,不时地向村口方向张望。她在等石彤。石彤在电话里说她要来看望豆爱爱,给她一个惊喜。豆爱爱心里猜测着、等待着石彤和惊喜的到来。
陈义开着小车路过时,给豆爱爱一个装着搅团的塑料袋说:“我妈早上打的搅团,是玉米面的,芹菜浆水,酸香酸香。”豆爱爱起身双手接住,鼻子凑到袋子口闻了闻,说:“总是吃你的,咋好意思?”陈义说:“还在拿我当外人?”豆爱爱故意说:“你随便挑一件东西,权当抵账。”陈义拉开车门说:“我没有你那么小气,过会儿回来自己买。”豆爱爱说:“你在我这里买的东西都弄到哪里去了?我咋没有见你用过。”陈义上了车说:“救济我的朋友了。”说完就开车走了。豆爱爱望着渐渐被人群挡住的车,回想着陈义刚才说的“救济我的朋友了”,百思不得其解。用这些链链坠坠鞋垫挖耳朵的钩子怎么救济人呢?
半个晌午,豆爱爱没有卖几件东西。尤其是二十元以上的贵重物品,一件也没有卖。不过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卖钱,而是希望石彤赶紧到来。人不来,心不宁!她已经几次捂着嘴打哈欠了。这一次打哈欠时,她把手在嘴上拍着,发出“喔喔”的声音。从地摊前面路过的一位中年妇女小声地给同行的另一位中年妇女说,你盯,摆地摊女娃耍二呢。另一位妇女说,现在的青年人唯我是从,他们不计较场合,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豆爱爱没有听见两位妇女的对话,也就等于两位妇女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给石彤打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能到。正巧,石彤打过来了,石彤问她在哪里,豆爱爱说,进了村门楼一直往里走,她可以看见她。
石彤来了。她挎着肩包,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戴着红茶色太阳镜,穿着短袖和短裤,脖子上挂着一条珍珠项链,一只空着手的手腕戴着两条珠链,一条红的,一条白的,脚上的木根高跟凉鞋踩在地上噔噔作响,人未到,声音已经来了。
豆爱爱叫着彤彤姐,从地摊上面跨过去,拉住石彤的手,两个人像很久没有见过一样,互相问候,互相夸赞。豆爱爱说:“彤彤姐,几天没见,我觉得你变样了。”石彤说:“怎么会呢?我又不是变色龙。”豆爱爱说:“是真的。我觉得你和以前的气质不一样了,好像更加成熟了。走,咱们找个有空调的饭馆坐坐。”石彤心里有点发虚。她想,做一次那事情就能从脸上看出来吗?不可能。豆爱爱又不是火眼金睛,也许是她有意识地夸我。石彤说:“哪里也不去,就坐你摊子后边。有凳子吗?”豆爱爱笑笑说:“你看后边,放着几把凳子。呵呵,咱现在生意做大了,啥都有。”
两人在地摊后边豆爱爱守摊子的地方坐下,石彤打开手提袋让豆爱爱看。豆爱爱一看,全是各式各样的小工艺品,高兴地、一条一条地、把各种链子拿在手里看着,嘴里“啧啧”地赞美着,说:“彤彤姐,这么好的东西从哪里弄来的?一条最少值几十块钱。”石彤不屑一顾地说:“朋友送的。”豆爱爱说:“你啥时交了这么大气的朋友?是不是????”石彤打断豆爱爱的话,说:“别问那么多了。全部送给你。”豆爱爱一本正经地说:“那可不行。彤彤姐,咱姐妹好有好在,我不管是谁送给你的,你收了人家东西,就得回报人家,我不能光占便宜,让你吃亏太多。”石彤说:“也不值几个钱。就权当我给你赞助了。”豆爱爱把手伸进包里,依然固执地说:“姐,咱们都不容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一定要收些钱,不然我不要。”
一向拜金的石彤用自己的贞操换来的工艺品,按理,她应该把它们变成钱存起来,或者据为己有,好好地收藏起来。然而,她的心里有豆爱爱这个妹妹。当她诚心诚意地把这些工艺品送给豆爱爱,希望能给她增加一点收入时,豆爱爱却执意要付钱,这让石彤有点伤心。你干嘛把咱姐妹的友好关系一定要用钱连接呢?石彤脸一拉,不耐烦地说:“不要算了。我仍在路上,让别人拿走。”豆爱爱见石彤真的生气了,伸进包里准备拿钱的手拿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给石彤粘着脸上的细汗,歉疚地笑着说:“彤彤姐,这些东西我全部要了,不给一分钱,行了吧?”石彤接过纸巾,自己在下巴周围粘着细汗,白了豆爱爱一眼,说:“这才像我的妹妹。”
陈义把车停在路中心,来到豆爱爱地摊前面蹲下,顺手拿起一条链子说:“继续拿这条。”说着,另一只手把叠起来的五元钱仍在豆爱爱脚跟前,起身就走。豆爱爱捡起钱,站起来对正要离开的陈义说:“别着急,我给你一条好的。”说着就在石彤提来的塑料袋里拿出几条链子,在手里晃动着让陈义看。陈义扫了一眼,笑了笑说:“不用了,我下次再拿。”说完,就开车走了。豆爱爱看着陈义的车屁股,觉得有点不甘心。
石彤问豆爱爱说:“他就是你以前说的那个吗?”豆爱爱说是。石彤说:“挺帅的。你应该给人家一个机会,处一处再决定。”
豆爱爱说:“我也看他是个好人。我在他家租的房子才八十,是他帮我向她妈还的价。他几乎每天都在我跟前买东西,也不知道送给啥人了。”
石彤说:“傻妹妹,你应该感恩。人家是找着和你说话,买东西不过是借口。”
豆爱爱说:“要说啥话尽管说,我又不骂人。”
石彤调侃说:“你现在是皇上,金口玉言,人家想和你说话还要掏钱。了不起。”
豆爱爱说:“五块钱拿一条链子,我才赚三块。”
石彤说:“听我的话,你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找一个一心一意爱你的人不容易。”
豆爱爱说:“现在是这样,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石彤说:“都像你这个想法,谁还敢嫁人?别用怀疑悲观的眼睛看待爱情,否则,你就感觉不到爱情赋予你的幸福。爱要体贴,爱要包容。爱情的基础是信任。”
豆爱爱吞吞吐吐地说:“我试试吧,不行,大不了不在这里摆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