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生辰。刘之矣的生辰。
龙蕴自然知道。所以她才会断定刘之矣在四月初七回来。因为上一世,他便是在他生辰当天归来。四月初七。
而在明日,刘之矣也会宣布一件大事。
只是龙蕴看着刘之矣的背影,脸上反倒是露出了一丝冷笑来——她知道刘之矣明日要宣布什么,他要定亲了。
刘之矣明天会与嚣城大商人之女结亲,其中的利益纠葛非常简单。
嚣城那一名大商人姓易,易姓富商虽然足够有钱,赚够了钱财却不够有权。没有权利手中的钱财自然也拿不稳妥,所以他看准了刘之矣的潜力,给予足够的财力支撑。而刘之矣也得到了足够多的钱财,这一次结亲是双赢。
龙蕴想到前一世的明日,那时候她一个人还坐在这间屋子里,静静地等着刘之矣回来。
那个她心中怀着对爱情的憧憬和美好,而刘之矣在生辰当日,向所有人宣布他定亲了,唯独未告诉龙蕴。
龙蕴就是一个大傻子,被蒙蔽在鼓里面,双耳覆上,满心都是天真的爱情。
她的眼睛微微一眨,看着门上那破洞,轻轻覆上了房门,脸上渗出了一丝嘲笑来——她的心中实在是没有爱了。
哪里知道第二日一早,天都还未亮,两个丫鬟便生生将龙蕴从床上拖了起来,伺候她换衣梳妆,龙蕴虽然不善良,但她也并不想为难两个丫鬟。便由着她们往脸上画花钿扫红唇了,待她回过神来时,身上已经被披覆了一件朱红色的纱,内里着了一件白衣黄纹的绸缎。
待梳妆完毕,一位美丽佳人立在房之中,她的眼尾被黛拉长了一丝,媚眼更为动人。而她一双艳丽红唇,也将整个人的气质衬得更为妖冶。
远山之后的天光来了一大半,龙蕴打了一个哈欠。
刘之矣见着龙蕴出现时,眼前仍然一亮,而且他并不准备压下他的赞扬,他的眼神直直看着红纱白衣的龙蕴:“龙姑娘美。”
龙蕴也不谦虚:“我自然美。”
随后刘之矣遣开侍卫家丁,只带了一个龙蕴,便往刘府之后山而去。
龙蕴这一身衣裳虽美,但是碍手碍脚。
刘之矣不说话,因为心怀鬼胎。
龙蕴不说话,因为她急着扯衣裳,怕被周边野草绊倒。
只见这其中道路越走越深,竟是一路跋山涉水的行当,走过一些细草丛生的小径,便开始往山上攀登。
竟是刘府之后的一跃山。
龙蕴心中纳闷:这刘之矣有病,大清早把她拽出来爬山。
刘之矣一路在前走,忽而一回头,见着原本一身娇容的龙蕴,竟一路跟野草枯树过不去,瞧一路扯着野草轻纱而走。再着她那一张俏脸皱眉,刘之矣倒觉得好笑了。
龙蕴发现刘之矣在笑,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城主大人竟独自带我,不怕我毒杀了你?”
刘之矣摇摇头:“你舍不得。”
“呵!”听见刘之矣如此自恋回答,龙蕴忍不住笑出声音,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城主大人很自信。”
刘之矣的眼微微一勾,脸上便露出邪邪的笑容来:“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龙蕴一抬头,望着一跃山前的悬崖:“城主大人莫不是要将我推下山崖去。”
刘之矣也笑,他定在路上,看着被露水弄湿的龙蕴笑道:“我若要杀你,又何必费劲带你爬山来。”
天色已然大亮,今日阳光微微亮,透过轻薄的云层,染出了一道道金色的纹路。刘之矣看着眼前美人映着金光,只觉得她一脸皱眉也十分美好。他心中一动,走到龙蕴身边去帮她拨开野草,握着她的手心。
刘之矣只觉得手里一时软糯,美人的手又冰又凉,他再一看龙蕴脸上表情,又在她脸上读出了嘲讽来。
这表情他实在厌恶得很,于是他手心里一紧,狠狠将龙蕴拽到了面前来,并不愿意再留有温柔给她,将她狠狠拽到了一跃山这小小悬崖边上来。
龙蕴心中只想:刘之矣,你有病。
早晨的露水还沾染在青草上,刘之矣原本狠拽的手一松,龙蕴便摔到了地上去,蘸了一身的露水。脸上红唇被露水沾染,晕开了一团。刘之矣居高临下,看着面前倒地的女人,看着她挫败的模样,他便又愉悦了十分。
刘之矣站在悬崖边上,整个余杭城便在眼下,他看着脚下的繁怒的人间,野心便再绽放在他的心间。
这天下一切,他是多么想要啊。
江山。人民。金钱。权利。全都是他穷尽一生,都想要追求的东西。
刘之矣本是余杭老城主的庶出,他还有一名哥哥。哥哥善武,待刘之矣其实有八分好。可是刘之矣看着他的哥哥,感受不到一丝毫亲情的暖意。刘之矣只觉得他蠢,十分蠢。
老城主仍然健在,而下一任余杭的城主,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刘之矣这个身份低微的庶出。
前二十三年的刘之矣,一直扮演着一个天真的孝子,他也想过用孝顺来打动父亲,可是那并不奏效。父亲的眼睛里,只瞧得见他那个蠢哥哥。哥哥蠢得让余杭城里混进细作,父亲只觉得他善良。蠢得赶走了嚣国的使节,父亲还称赞他有骨气。
蠢。多么蠢。
可是刘之矣的父亲,其实在警惕着他。连这一初生的名字,便是对他的警告。
之矣。意思是:不要贪婪更多了。
可是刘之矣却不止步在这个名字上,当他演够了当另外一个蠢儿子,他便终于忍不住了。他听说了远在一个叫做明谷的地方,有一名毒术高明的神秘人。刘之矣通过一些渠道,再三地去找这个神秘高人。
终于发现这“毒龙”是个女人的时候,他心里甚至安下了七分来:女人蠢,好糊弄。
虽然前两次吃了闭门羹,可是这第三次求来的毒药,实在十分好用。这毒药无色无味,任何银器都试不出其间毒气来。每日渗入一些在饭菜之中,便深深潜入了人体内,呕吐,虚弱,发热,这毒药甚至引来的是疫病的症状。
名正言顺,轻而易举,他当上了余杭城主。刘之矣接连铲除了几名父兄的心腹势力,只怪得前二十年刘之矣装得太成功,那些心腹对刘之矣虽然有怀疑,但是不确定。因为他们看见的刘之矣,是那个敦厚老实,孝顺听话的刘之矣。
当那些人看见刘之矣真面目的时候,早已经被他排到了局外去。
刘之矣非常谨慎,他怕人查出尸体内有毒残留,便留了两具假尸体在墓中,而真正的尸体,刘之矣将他们从这一跃山的悬崖上,抛了下去。
他把他的父亲与哥哥的尸体,抛到了山崖下面去,任由秃鹫野狼去吃。
而眼前这个倒地的女人,再看起来便卑微了。虽然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棋子,只是刘之矣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女人看得穿他。
女人站起身子来,脸上还噙着笑容:“城主大人今日生辰,这宴会设下却不见主人,有不妥吧。”
刘之矣还想说话,而眼前这女人却想走了。
“龙姑娘,不知你还记得三个月前的事否。”刘之矣忽然转过身来,一身华丽的衣裳逆着阳光。
龙蕴是约莫一个月前重生而来,对刘之矣短短三个月前的事情,在龙蕴身上却隔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