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潭岸上长满了一人高的九幽花树,此树不开花时光秃秃的,树枝树干为黑色,平日看上去如被火烧焦的枯木,九幽潭因而显得死气沉沉,异常荒凉。九幽潭被神界的神灵视为晦气之所,避其而远之,累得附近的仙山灵地也被冷落。即便是后来出了一个百鸟国,那些神仙赶去观看‘百鸟朝凰’时宁可绕道而行,也不愿踏入九幽潭一步。
九幽花金蕊红瓣,花瓣如妖娆的蝶羽,每到九幽花开时节,翡翠般的九幽潭被一片绚烂的花海所围绕,十里碧波一片红,美得如诗如画。只是九幽花一年一度,朝开夕落,如昙花一现,因此,几乎无人知晓这九幽潭还有如此美丽奢华的一面。
九幽潭深处,万年玄铁链捆锁着一个头长龙犄的男子,他的五官如鬼斧神工的雕刻,完美得挑不出半丝瑕疵,琥珀色的眼睛透着夺人心魂的力量。他****着半身,水折纹折射着光线照射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齐腰长发如墨烟一般流动在他身后。
最初被锁在这里时他曾恨过,怒过,挣扎过,随着年月的流逝,仇恨淡了,只余深深的孤寂与绝望。那浓郁的绝望气息让整个九幽潭充斥难于言语的悲伤,久而久之,潭水被那股忧伤所感染变得愈来愈黑,越来越冷,直至最后漆黑如墨,再无半点光明。从那日开始,他的世界里就只有黑暗与冰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数百年后,九幽墨绝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的活物,还是活着的死物。他不记得自己在这个潭里锁了多久,也不记得是谁将他锁在这里,甚至都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只是依稀记得自己被下了诅咒,永世不得自由。
某一天,极其动听的歌声将他从沉睡中唤醒,那声音如玉珠落盘般清脆,旋律似飞花过境,绕梁不绝。他感受这混在韵律中的光束,穿透漆黑的寒潭落在他身上,那一刻,久违的温暖唤醒了他所有感官。
突如其来的光明驱散寒潭上的阴霾,照亮整个阴暗沉寂的地方。
被黑暗蒙蔽了数百年的双目得以重见光亮,九幽墨绝看到一只全身泛着白光的凰,展翅高飞在凌波之上,紫光中,她幻化雪衣仙子,赤着玉足,如一片白羽轻飘飘的落在潭面。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在瞬息间夺走他所有的呼吸,她如一道光明照亮他暗无天日的世界,唤醒他沉睡的心灵。然而,她看不见也听不到他,那个诅咒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一切关联。
至今,他还记得那****说的一句话:“如此美的地方,不该这般忧伤。”
此后,每年九幽花开时节便会见到她,他在潭底追逐着水面婆娑的倩影,看她在金色的阳光下舞着最美的旋律,看着浪花在她玉足下绽放,让她的笑颜夺走他所有的呼吸,然后,思念便一直潜伏在心底。
经过五百年的苦修,他终于可以用意志控制潭水,用水凝聚成字与她交流,那日他们聊了很久很久,从花开半展,聊到落英漫天。他用十里落花为她编织一张遮天霓裳,她轻拢慢捻为他弹奏了一曲‘九幽’,临走之际,她承诺来年再与他一起看九幽花。
今日又是九幽花开时节,他心急难耐的等待着,守望着。
一阵悠扬的箫声从潭面悠悠传来,是她来了么?他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透过清澈的碧水望去,却见碧潭边,一身白袍的男人立于红花间,手执一支水晶玉箫在唇边悠悠吹奏。那男子白发如雪,体态高贵优雅,面容俊美奢华,一看便知不是泛泛之辈,他并不知道此人便是神鸟国国王凤仪。
和着箫声,一阵悦耳的笛声飘然而来,凤仪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衣仙子吹着笛子,乘着一只火凤翱翔而来,随着她的降临,瑞气祥烟弥漫整个九幽潭。
看到她,九幽墨绝不自觉的全身颤抖,黯然的双眸顷刻间生动起来,她果然没食言,她应约而来。
凰帝从火凤上飘身落在潭水上,和着凤仪的箫声翩然起舞。
见她在碧波中回旋飘洒,她身子轻盈如飞絮,又似落花,美到极致,凤仪只觉呼吸一窒,眼神迷乱起来。
曲终,凤仪收起水晶箫,看着那个绝色仙子带着一路天香,轻盈的飘落在他面前。
凰帝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着凤仪,见他身材修长挺拔,面如碎玉琼花,额头有一白色火印,一浅灰的眸子晶莹剔透,如神山之巅神圣的圣水,他注视她时,那双眸子晶莹明澈,流光潋滟,夺人心魄。
她笑了,道:“原来你是这副模样。”
凤仪一怔,还未等他弄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一只青木鸟从空中飞落,化身褐衣女将,目不斜视的走到那仙子面前,恭敬的拜道:“帝君,神鸟国有使臣来访,请速回。”
白羽仙子微微一愣,沉吟片刻,转身对凤仪笑道:“今日有事,恐怕无法陪你到花落,明年的今日我必来与你共赏落花,就此别过。”
言罢,仙子化身白凰,与那青木鸟飞向高空,很快消失在半空中。
凤仪将水晶箫收了,微微一笑:“原来她就是凰帝。”
待到二人离去,九幽墨绝原本璀璨的眸子一片黯然,她冲着那个男人笑,还对那个男人说要与他同赏落花……她居然将那人当作了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那个男人显然对她有意,而她显然也不讨厌那个男人……想到那种可能,九幽墨绝顿时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