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家住城外,父亲每天开车去上班。所谓上班,其实就是去写字楼里转悠。
久而久之,父亲开始羡慕曾洁父亲潇洒睡懒觉,早上自然醒,偶尔去库房,晚上追抗日神剧的生活。几经比较,他发现,自己每天往城里跑,不能睡回笼觉不说,油钱都跑贵了。权衡之下,父亲决定把写字楼租出去。这样至少还能收点租金。
其实,地震也是促使父亲想把写字楼租出去的原因之一。地震那天,父亲正在23楼上办公,当时,他已经抱着死的态。地震完了,他拼命从楼梯跑下来,按他的话说,一辈子也没有跑过那么快。他现在想开了,没事干嘛给自己找事儿呢。明明就没功可办,还不如天天在家看电视。至少8楼容易跑下楼。
搬家那天,我和父亲一起去,心中盛赞,终于能把好电脑搬回家了,家里那台破电脑早该淘汰了。
回来的路上,父亲突然告诉我:“喏,胡杨的爸爸。”
“啊!那~那~?“我头脑一片空白。
父亲用手为我指指前方。
我问:“我们一会儿要过去坐坐吗?”
“有什么可坐的?”父亲说,“我不想和这些人有往来。”
“为什么?”
“念在和他是老乡的份上,劝了他多少次,还是爱赌。”
可是,这样我就不能和糊涂哥见面了,我心想。
我空落落的心正揪着,前方不知怎么回事,开始堵车了。
车龙走走停停,我冷笑:这是为了映衬我心中的小失落吗?
父亲的车快要挪到糊涂哥父亲的门市前,我往店里张望。
糊涂哥父亲瞧见了我们:“嗨!~。老曾,过来玩一会儿,一起吃个饭。”
“这是你女儿是不是?都长这么大了。”
“胡叔叔。”我笑着回应,心中窃喜。
“不了。不了。她妈把饭都做好了,刚刚还打电话催我们快点。”母亲明明就没有打电话过来,父亲睁眼说瞎话。
我心不在焉,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撒这个谎。其实我想让父亲答应,我心里的算盘是,万一看见糊涂哥了呢。
“哎呀,大家兄弟伙儿喝台酒,都不行吗?”
我直勾勾看着他们的店铺,心里七上八下。心想,糊涂哥,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啊,哪怕让我看一眼也好。
“今天真不行。下次吧。下次有空喝一杯。”
“反正堵在路上,开上来,开上来。”
“哎,你看,交警来了,肯定一会儿就通了。”父亲说,“老胡,你不用招呼我们了,我们先走了,下次赶早再来玩。”
“嗯,那好,你们慢走。”
直到告别,我也没能看见他。也许我的心不诚,老天未如我愿。我心想。
转过弯,我拐弯抹角向父亲打听糊涂哥的情况:“糊涂哥现在在哪儿读书呢?”
“我也不知道,听你曾叔说好像在一中读书。”
“成绩这么好?”我陷入沉思。
“好有什么用,父亲不争气,”父亲接过话头,“你看他现在,一家人挤在这个又是门面又是库房的房子里睡觉。在CD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混出来。”
“他的这个店铺是租的?”我疑惑。
“当然,你看那条街几乎都是卖化工原料的,它已经取代新陈仁路,成为化工市场的新根据地。那里的房租也是被他们炒起来的。”父亲实话实说。
自从学校停课后,我已经在CD玩了一个月,父亲深感我无所事事不是个办法,于是打电话联系专门帮助借读的记者。
按记者指点,我们回了一次老家,在原来就读的学校开证明。马不停蹄赶到CD,跑了四次教育局,向教育局提供资料。去了两次医院:体检,拿体检报告。折腾了两三周,我终于有资格在CD借读。
可是,当看到我被调配到百沙中学时,我们全家傻眼了。我们理所当然的以为,按照就近入学原则,我会被分配到家门口的那所初中。母亲还曾憧憬,我每天住在家里,早上和曾洁一起上学的场景。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而我们却必须面对。
母亲询问:“可不可以帮我们调到大和中学,那个学校离我们家近?”
教育局官员语气不善:“每个学校只有那么多的名额,你们不去读也行。反正还有几周就放假了,你们去了也是读着玩。”
我本来有点退缩,但听了这话,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读,而且要读到最后。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更何况,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不读的后果,损失巨大。我咬咬牙,为自己加油!
车开了有二十多分钟才在百沙中学的门口停下,我心中默哀:“真的很远,真的不能每天回家。”
今天是星期三,班主任马老师让我这周暂住在宋佳的家里。她说,学校下周才开始统一住校,你到时候带点洗漱用品来就行。
在百沙中学读了大约一个月,我成为学校里唯一坚持到最后的借读生。我和大家一起经历大大小小的考试。有生物地理结业考试,也有期末考试。
就是在这个学校,我认识的余敏。她是语文课代表,坐在我后排。
也是因为这个学校,我意外的遇见了糊涂哥。
那时考完试的第二天,我装好国家为我发的生活用品,用行李箱拖出学校。
我顺着百沙中学的外墙往川大的方向走去,那边有个公交总站,有两辆车开往我家门口。百沙中学也有站台,但是在总站里买票有个好处,随时随地有座位。并且,站在太阳底下等车是一件值得钦佩的事情。
我蹭着墙壁的遮挡,躲过毒辣的太阳,心里别提有多自豪。
就在我得意自己太聪明的时候,碰、碰、碰???,墙壁缝里冒出一个乒乓球。我未来得及刹车,一脚踩在乒乓球上面。
“不好意思。”我慢慢地抬起头,向前来捡球的小伙伴尴尬地笑笑。
“没事。再买一个就好了。你把它递给我,我拿去扔掉。”他转过身,对小伙伴说,“球坏了,你去买一个。”
我将视线移到他的同伴身上,有些微微震惊。心里嘀咕:长的好像糊涂哥。他的小伙伴盯着我,似乎感觉我也眼熟。他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没认错人。他是糊涂哥。我日思夜想的糊涂哥。
我们相互注视,眼里只有彼此。捡球的小伙伴惊讶:“你们认识?”
他跑过来,说:“曾小妹!”
“曾小妹,你怎么在这?”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鼻子慢慢泛酸,我想:老天爷,谢谢你,感受到我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