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么多苦难,怎么会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今夜她无数次的想要问这个问题。这样的经历堪比高山一般沉重,压在谁的身上谁都会痛不欲生的,箫风瑾这些年怕是极为不容易,肉体再痛,也比不上心痛。
的确,说到那些不堪的过往时,他心底暗藏的恨意瞬间涌现出来,像是风暴一般席卷着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可是看着凰非漓那因为心疼他而紧皱着的小脸,箫风瑾忽然有那么一些释然了,过去再痛苦,已经成为了过去,他想要把握的是现在,而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她了。
“我知你顾忌我,可是,有些事情如果能够坦然的说出来,才算是真的放下吧,漓儿,我想要放下那一切。”箫风瑾认真的看着凰非漓,手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只有放下那一切,他与她才算是真正的没有了间隙,从此之后,他也再没有任何的顾忌了。
额间他掌心的温度传来,那因为常年推轮椅而留下的老茧摩挲的她的额头有些发疼,可是他的手好像开始有变暖和呢,他俊逸的脸上似乎并没有任何冰冷或者暴戾的情绪,也许,他是真的放下了吧,而现在反而是她放不下。
“好!”凰非漓莞尔一笑,他既是愿意放下过去,那她必定成全他。
看着她的笑脸,箫风瑾心底一软,心下也愈发无奈,他何时会要这般去安慰一个人,去向一个人解释,原来,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她会打破你所谓的原则,将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他轻舒一口气,眸光虽然收起了那份凌厉,却依旧冷淡,继续刚才的话。
“就在他以为他要被自己的父皇给侮辱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出现了,那人拦住了苍皇,救下了他。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那一身超然物外的姿态让他心里极为反感,原本还以为苍皇会问罪那个人,可是苍皇对他却分外的恭敬,甚至还清醒了几分。这个时候,苍皇才回过神来,自己刚刚是想侵犯自己的儿子,而且这一幕还被人撞见了,所以苍皇对他愈发不待见了,当即就让人将他拎了回去。他巴不得早点离开这肮脏的地方,所以对苍皇的行为自然不会反感。但是,他却记住了那个突然出现的人。
过了几天,宫里面传言,闻名天下的慧云大师要在苍国皇室里面挑选入室弟子,这下子整个苍国皇宫都惊到了,要知道慧云大师是当世得道高僧,一己之言可安天下,成为他的弟子便是得到了他的帮助,不仅是皇位,说不定得天下都指日可待了。所有皇子都翘首以待,想要成为慧云大师的入室弟子。”
这话一出,凰非漓的脸色也跟着陡变,她惊诧的看着箫风瑾,难怪在定远寺的时候,他与慧云大师那般争锋相对,想来是早已相熟才会如此。这么说来,他与慧云大师的关系是……
箫风瑾自顾自的说道:“当时苍国皇宫里的皇子都过去了,他没有料到他也会被叫去,那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苍国所有皇室成员还有大臣们的面前,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分外奇怪,厌恶、疑惑、惊诧,呵,对这些他并不在意,他知道今天要见什么人,他也想知道传说中的得道高僧究竟长什么样子,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普度众生,救人于苦难。
苍皇看到他来的时候,神色间闪过一丝恍惚,他的脸真的像极了故去的箫妃,也许苍皇突然良心发现他对自己的儿子太过残忍了,竟然破天荒的让他坐到了他的身边。他丝毫没有为这份殊荣而高兴,这些年的凄惨经历已经让他分外的敏感,荣耀背后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今日他风光了,可是明天怕是又要被他那些兄弟变本加厉的责打辱骂了。但是很快,他便看到了那日救他的那个人,他坐在上首,依旧一副宁静悠远超然物外的姿态。”
凰非漓已然听明白了。那个救他的人应该就是慧云大师了。只是听他的语气,他对慧云大师颇有不满?
“几个皇子费尽心力的在苍皇面前表演自己多么的仁爱忠孝,目的自然是引起慧云的注意,可是大家都没有想到,慧云他的确是从皇室众人中挑选了弟子,他挑选了那个被认为是私生子双腿残疾的他,看着慧云向苍皇请愿收他为徒的时候,他心里又惊又怒,这样的好事何时回落到他的身上,那么慧云肯定有他的目的,换个方式折磨他?就在他思索之际,苍皇拒绝了!就算他长的再像箫妃,在苍皇眼中他都如蝼蚁一般,怎么配拥有这么好的机会,他要为他优秀的儿子们谋取机会。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让敌人痛苦的事情,便是让他开心的事情。况且,在这里他在别人眼底如尘芥一般,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已经厌倦痛恨了这样的生活,他想要飞的更高,走的更远,哪怕再经历比现在更痛苦的事情也罢,假以时日他一定要让那些欺侮他的人痛不欲生。所以当时他没有理会苍皇的话,而是问了慧云一个问题,结果慧云给了他满意的答案,他跟着慧云离开了,离开了这个囚禁了他八年的地方。”箫风瑾眸光微暗,徐徐说着那些过往,或许时光再重回一次,他还是那般的选择,有些事情真的注定了要他背负,哪怕他不想承认。
换做旁人跟苍皇要人,苍皇一定不会给,更何况这慧云大师入室弟子的位置这般重要,但是哪怕苍皇属意的是别的皇子,然而慧云大师一言九鼎,无人能反对,所以最后是慧云大师解救了他吗?也难怪苍宸会这般忌惮于他了,连番刺杀,谁让他是苍国皇子,哪怕再不受宠,却也是慧云大师的弟子。
凰非漓靠在箫风瑾的肩上,低声说道:“那后来呢,慧云大师德高望重,应该待你不错吧。”可是也只是应该,因为她从他的语气里,可听不出半点对慧云大师的感激。
“慧云待我……”箫风瑾拧了拧眉,良久不语,可是眉间却是染上了一层阴鹜之色,进而转移话题,“是他教了我武功,甚至耗费了二十年的内力在我身上,这就是我现在能站起来的原因。靠着那些内力,我将体内的毒素转移到身体的别处,这样偶尔一两个月我也能如常人一般行走无二。”
凰非漓神色黯然,没有留意到箫风瑾忽然岔开话题,只低声说道:“刚刚走路的时候,腿是不是很痛。”她在书上看过,若是长时间不行走,人腿上的肌肉会萎缩的,根本都很难站起来。想要如正常人一般行走,怕是得忍受非一般的痛苦。
“总好过永远坐在轮椅上吧,而且走了几年之后也就正常了。”箫风瑾声音清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那些过往再痛苦,也只是过往了。
他说的虽然简单,可是凰非漓却知道,中间的过程定然相当艰难,就算是行走,每年也仅仅只有一两个月可以不坐在轮椅上,花了几年的时间也才能学会走路,那般骄傲的他,心灵跟肉体上都觉得屈辱吧。
“之后你学艺圆满,再没有回过苍国吗?”凰非漓忍不住问道,这般的深仇大恨,待他羽翼丰满,会不报吗?
箫风瑾看了凰非漓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忽而看着前方冷笑说道:“怎么能不回去呢?十七岁那年,我去了苍国,九年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事情改变,我已经能掌控一切,报仇于我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可是有些事情,有些人却像是在原地踏步一般,当我看到苍皇依旧荒|淫无度,当我看到众位皇子依旧尔虞我诈,你争我斗,突然,我不想报仇了,这样杀了他们真是太便宜他们了。”况且,无关紧要的人,他觉得恨他们都是一件肮脏无趣的事情。
十七岁?她记得他来燕国的时候大概就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凰非漓看着箫风瑾唇边泛起的冷意,忽然心头一跳,忍不住说道:“难道你是想……”若真是如此的话,这的确比杀了他们残忍很多倍。
箫风瑾不置可否,淡淡说道:“那一次在苍国,正好是苍皇的寿宴,这次是燕玖墨带着使团亲自前往,当时我就躲在别的使团的人群中。因为燕国的朝政由燕风扬把持,这导致苍皇对他也轻视了许多,燕玖墨自始至终脸色不变,淡然应对,可是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所以我心底一个想法油然而起。我要让苍皇看着他的儿子们斗的天翻地覆,要他们看着苍国被他们一直看不起的少年皇帝给灭了,你说那个时候他们会是怎样的表情呢?席间有人想要害燕玖墨,我救了他。之后几番接触后,他渐渐信任了我,我坦然告诉了他我的身世,他惊讶之余,对我也生了惺惺相惜之情,他见我有才智,便带着我回了燕国,成为了他背后的谋士。”
让苍国出现夺嫡之争,产生内乱,皇室凋敝,再让苍国被敌国所灭,这样的报复远远比直接杀人更狠,可是这也说明,他的恨意其实已经转化成了另外一种情绪,就像他最开始所说的那般,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游戏,而他是这场游戏的掌控者,同时也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这些年苍国那边的争斗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