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魄27
死神坐在自己的宫殿里，宫殿建立在一处绝壁上，由白骨构建而成。极其精巧华美，只是干涩枯黄，一切生机止步与此。死神坐的位置可以俯视整个地狱谷，焚心塔是里面最高的建筑，它的心脏造型在这个角度看上去，另是一种模样。其它设施都隐匿在谷底的地下，笼罩于烟雾之中，透过如烟似雾的飘渺可以看到无数沙砾色的堆累，其实是纵横交错的地下穴宫。每一处都不可想象的繁忙，每时每刻都有坠入地狱谷的人，这是一片看不到，但实际上非常繁忙之城。幸好死神不需要事事亲自处理。整个地狱谷的各个地下穴宫，以自动化的方式，高效运作。它只需要巡视，监督运行，偶尔进行一些调度，调节。死神大部分时间只是在这座宫殿里面把玩白骨。
此刻，非常意外，甚至也是绝无仅有，死神在闭目聆听歌唱。
燕姑唱
安魂曲
尘归尘，土归土
新成古，古变新
风儿过，了无痕
尘入土，土入尘
尘和土，两安宁
禅意
死神突然说：我喜欢这曲禅意。你做我的侍女吧。
我愿意做死神的歌手。
哈，你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吗？永远神圣万世之城次神的地位！现在你有机会重新回答一次。
我愿意做死神的歌手。
卑微的歌手，那你就唱吧。
悲鹤
歌唱戛然而止，死神骤然睁开眼睛。
鹤子站在它面前。死神摇头。这个人居然闯进了死亡之宫。进入这里的人不可能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
鹤子注目燕姑，燕姑脸上依然刀痕，手指上仍旧残疾，只是这一切都变得轻淡。她现在变成了一个具有飘忽性质的影子。死神的宫殿里不允许真正的生命存在。
燕姑面目沉静。你不该到这里来。赶快离开，也许还来得及。
我会离开，只是，不是我一个！他去牵燕姑的手，触摸到的只是空气。
死神纵声大笑。别妄想了，看到这个没有？指着头顶上一处装饰给鹤子看。看似一些歪歪扭扭的图案，其实是一种文字：有来无回。
快走！燕姑推鹤子。没有真正的力量，她现在只是一个影子。鹤子能够感觉到的只是她意念的力量。她意念尚存。
死神大笑不止。
鹤子转向死神，面向死神，那是一个危险的举动，他马上感觉到了。身体开始沉重，睡意袭来。燕姑继续推他，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他和死神之间，以此挡住他的视线。
鹤子推开燕姑。只有面对死神提出自己的请求，才能被死神受理。
我请求庄严的死神君王，大发慈悲之心，允许我带着燕姑离开这里。
没有人能从这里离开。
鹤子的身体失去了运动的能力，石头一样的感觉压在身体上，睡意加深。死神的声音如同梦语。他将死在这里，成为装饰这个宫殿里的一块白骨。他不在乎这一点，只是非常遗憾，没能把燕姑带离这里。
死神的声音又在梦境响起：我倒是有点好奇，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带走我的歌手。
沉重的身体听到了死神的声音，喉结被锁住了，无法回答。他只能够以心语的形式做出回答。
我——们——有约。
死神转向燕姑：他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死神听不懂和生有关的任何事情，他需要解释。
燕姑拭泪。泪水使面颊泛光。她笑中含哭腔：我们相约，以后——同去……看那些黑鹤。
同去！同去！心语很轻快的说。
你认为自己能够做到吗？
那只是一个微小的愿望……
微小的愿望！你不明白那是多么巨大的恩典，那意味着我得放弃原则。有来无回，还有，没有人能够活着进入死神的宫殿，更不提离开了。
心语继续：神君如果慈悲……
慈悲，哈，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是要我放弃自己的地位，摧毁这壮丽的一切。眼前的一切，神圣壮丽永恒之城；我，唯一不灭之君。放弃，哈！
身体越来越沉重，睡眠越来越深沉，永恒的睡眠。
鹤子，鹤子！燕姑呼叫推动鹤子僵硬的形体。没有身体的弹性回应，没有心语。
有来无回。死神平淡的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件。我会把它制成最新的标本，替换下以前的一件。心语将会在标本中呈现，在死亡宫殿的历史上这也算得上是一件奇事。
燕姑拥住鹤子哭泣。眼泪洒落在鹤子肩上。
鹤子一只手抬举，动作缓慢，慢慢举起，手上握着一枚黑鹤羽毛。梦语一样的声音，但确实有声音发出。
很抱歉，没能……带你离开这里，这枚羽毛……留着，留着。
燕姑接过羽毛，手捂脸，失声痛哭。泪水洒到脸上，浸湿了羽毛。
一只黑鹤飞临地狱谷，更多的黑鹤飞来，成千上万，无声盘旋。死神宫殿上空响彻黑鹤翅膀煽动出的气流声。
死神饶有兴味的注视着，这是地狱谷亘古未有的景象。
死神的宫殿下面，一种叫做生命的现象出现。生命蓬勃萌生，白骨构成的精巧建筑摇摇欲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