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魄15
醉妃躲在一个密室里，如果有厄运到来，这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阻挡作用，明知这一点，还是躲藏在这里，多多少少获得某种安慰。
还有另外一种安慰，国王伊隆基已经忘掉她了，同时也忘记了那件事情。这不是不可能，而是非常可能。年迈的国王开始表现出明显的健忘，严重时会忘掉自己刚刚做过的事情。因此，其实是不需要那么恐惧的。她应该走出密室，恢复正常的生活。或者让人看到她在正常的生活。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醉妃用手捂住胸口，防止心脏跳出来。有一会儿她喘不过气来。等能够喘气，她就大发脾气。
你要死呀，你跑这儿来干嘛。不是说过，再不要见面吗。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会害死我。
她抱住了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形，大声嚎哭。她实在受不了了。
侍卫狗儿装扮成侍女。万一被人发现，别人看到的只是醉妃和一个侍女在一起。此刻，他跪下，抱住醉妃大声哭泣。他不再是那个骁勇的侍卫。
醉妃也以同样的姿势哭泣。
哭毕，醉妃责问，谁让你跑来的？不要命了！
要命有什么用，光要命有什么用！
那你想怎么样？
跟我逃吧！
她注视他，长久的注视他。
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狗儿惨笑。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愿意不愿意为她去死了，而是怎么死。从他们开始的每一天，就注定了那个结局。逃跑，只是推迟死亡时间的一种方式。
她抚弄他的脸。她笑起来，笑得非常诡异。就连狗儿也害怕起来。
你想我怎么死？抖抖的问。
她继续抚弄他的脸。
你想没有想过一种新的死法？
她说的死法就是剥下本来的面皮，换上一张新的面皮，那样，那个名叫狗儿的侍卫就死了，变成了一个新的人。那样他们又可以在一起。这一回不再是偷偷摸摸，提心吊胆。他会正式成为他的夫君，她的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变化，实际上一切都变化了。
你要我换上谁的面皮？他已经想到了，说出来还是震惊不已。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不错，就是他。
狗儿不再隐藏，那不是办法，并且不能持久。他得接近伊隆基，更多接近。要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这太危险了。他从伊隆基的眼神里看出，伊隆基已经怀疑他了。
看到那样的眼神，狗儿实在想一把扭断伊隆基的脖子。忍住，忍住，还不到时候。在这之前，他得冒伊隆基先下手的风险。
他还没有准备好。
狗儿要做一个实验。
在一个秘密的地点，狗儿面对两条真正的狗。他满面慈悲，他真不想那样对待这两条狗。他喜欢狗，超过喜欢人。只是他不得不那样做，为了实现自己的那个计划，就得动手。
两条狗感觉到了不妙，它们察觉到了凶险的气息。晚了。它们已经被关进了笼子，并且被缠住了嘴巴，不能叫喊也不能利用牙齿自卫。这是一对情侣狗。
狗儿先把一只狗连同笼子提到一个台子上。把狗固定住，露出脸，剥下它的面皮。这个过程那只狗拼命的挣扎，身体猛烈的起伏，撞击固定身体的支架。
狗儿把剥下的面皮放到一边，用同样的方式剥下另外一条狗的面皮。这是一条母狗，挣扎没有那样激烈。剥下面皮的过程相对比较轻松。
狗儿剥皮的过程紧张到极点。其实他不应该那么紧张的。他习惯了杀戮，那只是一项激情作业。但是面对真正的狗好像情况就不同了。他的心反而变软，好在他还是完成了剥皮过程。他的控制力真的非同寻常，他不是等闲之辈。
狗儿把两条狗的面皮交换后缝好，放回各自的笼子。两条狗都奄奄一息，眼睛都睁着，只是一动不动，没有光泽。不过它们的心脏跳动仍然有力。
狗儿清理了进行切割的台面。用水冲洗了地面，现在血腥的气味也慢慢淡下去，等到切割的台面干燥，地面吸收了血水，一切痕迹都会消失。
现在他要做的是痛苦训练。按照计划，他要切割下自己的面皮，换上取得的伊隆基的面皮。他必须比狗更能忍耐切割的痛苦。
按照更换面皮的计划，他必须取下需要更换的那张面皮，就是伊隆基的面皮，同时切割下自己的面皮，像两条狗的面皮相互交换一样，缝合上去。不同的他自己的面皮将被保存起来，取过面皮的伊隆基，将会被埋藏在一个隐秘的地点，他将消失一段时间。
当他重新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醉妃出现在密室，她违背了自己说的话。她说，在他成为那个人之前，不会再见他。
在剥下两条狗面皮的台面上，醉妃跳舞，以此作为对狗儿的犒劳。这会为狗儿以下的行动提供动力。
醉妃听狗儿讲解了两条狗剥下面皮的过程，看了面皮更换后奄奄一息的狗。
这一对情侣狗身材相差不大，皮毛大相迥异。雄狗皮毛全黑，雌狗皮毛全白。现在经过更换面皮后，雄狗全黑中一张白脸，雌狗纯白中一张黑脸。缝制非常精细，衔接的地方几乎难以看到针线的结合。只不过是一条血线环围。
这很令人鼓舞。醉妃抚摸狗儿的脸。不久后，她就无法再触摸到这张脸了。不管出现何种情况，这张脸都将消失。
我真希望没有看到过你。她本来是不想这样说的，她是来给他打气的，怎么说出这样放弃的语言？
我们放弃吧。醉妃提议。她现在愿意跟他逃亡了。逃到任何一个森林里，任何一座山里，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们。过一种隐居的平淡的生活。像普通的农夫农妇一样，像，就像这对情侣狗没有被捕捉到之前一样。
你害怕了？
没有回答，算是默认。她害怕不完全是为自己，也是不愿意失去他。
他也沉默。应该在是认真重新考虑逃亡的想法。最初那个想法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那是一个最自然的想法，也是相比而言，比较切实可行，风险最小的办法。其实这个想法，在他和醉妃一开始的时候就缠上他了。
他抚摸奄奄一息的狗。温柔梳理狗的毛发。
你不用马上答复我，也许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也许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用做。那个人好像真的忘记自己看到什么了。
不用等。你马上就知道我的答复。我不会改变计划。
她看他进行忍痛训练。模拟切割自己的面皮。
她拿起刚才切割狗的刀具。说是要试着在自己的脚底板上划一下，看看到底有多么痛。
她翻转手腕，用刀顶住了自己的心脏。
你干什么？
放弃计划！
你说什么？
放弃计划，从这里逃出去。
我不要看到你痛，不要看到你死。
你怎么知道我就会死？对，我是会死，可是，另外一个狗儿活下来，成为——
放弃计划，不然——
不然怎么样？
醉妃用刀刺自己的心脏。
狗儿动作更快一些，抓住醉妃的手腕，夺刀在手。他察看伤口，还好，只在皮肤上划出一道浅口。
你傻呀！
我不想看到你死。
我当然会死。
醉妃又伸手夺刀，手掌按握住了刀刃。
狗儿抓紧醉妃的手腕，夺刀，他弄伤了自己的手指。
我不要你死，还轮不到你死！他气急败坏，打了醉妃的脸，之后抱住醉妃痛哭起来。
醉妃也抱住他痛哭。她拍打他的后背。为什么让我看到你？为什么，为什么？
后悔了？
不过一死罢了，有什么后悔！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为我死。
那就好，我死而无憾了。回去吧，离开这里，再也不要来。侍卫狗儿推醉妃，这个密室里死亡的气息太浓重了。
醉妃一步一回头。我再见不到你了吗？
如果那个人再到你的宫殿，你留意一下，说不定那就是我。
可不可以想点别的办法，比如说——面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