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贸市,颇有一番繁华喧嚣之说。叫卖打点声无处不见,更有几位卖艺人说书人便早早占好席位,蓄势待发。俗话说的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而这句话在这毫不起眼的小城中却彰显得更加淋漓尽致。狭长街道本不宽敞,人来人往密不透风的人流将这街口堵得密不透风。应着那说书老儿一句吆喝,街上众人纷纷向着一个方向涌去。翻滚人流并未注意到人群中有着一道矮小的身影,踉跄趔趄好险被撞倒下去,勉强是站住了身子。
“说起我这浩瀚天地间,唯有一块大陆独占整个世界版图的三分之二。”长嗓子一揪,老俊面容洋洋一笑,好卖得一番关子才接着说道“你们知道吗?这块大陆也就是我们白帝城所矗立的这方土地,天元大陆!”
围观众人听得入神,台上老人也说得栩栩如生好是神奇。这说书老儿六十大几,满是沧桑的脸上留了两道悠长白眉与一道长须,鹤发焕然却显得神采焕发炯炯有神。他口中的天元大陆也正是这块世界版图的帝王之地,而在他口中所述的白帝城,却只是一座人口上万的小城居罢了。虽说城小,但绝不愧对于这白帝城的名号。
“要说这白帝城,为什么叫做白帝城?”说书老儿清清嗓子继续说道,特意在那帝字上拉长了语态“嘿嘿,不知道了吧?这白帝城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你们知道是谁吗?”
听书路人听得满吊胃口,纷纷向那说书老儿身前的铁碗中投掷铜币。台中老儿见状笑得合不拢嘴,终不抵众怨才得缓缓神色继续说了下去。
“要问那了不起的人物是谁,这人就是说书老儿我咯!”话音刚落,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扬长嘘短的不屑声,不少听客纷纷上前取回那铁碗中的铜币,那说书老儿也不顾身态整个扑在那碗上,滑稽动作加上嘴边念着那句‘这是实话……实话’引来路人一阵哄笑。
说书老儿名为百事通,人称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无事不知无事不晓,虽说总爱卖着关子骗钱但总还是很讨人喜欢。欢笑声歇落,应着听书人群散去,那道被人群挤得扭曲不定的身影正缓步消失在不远的岔路口。肩上的竹篓子里装着几株新采的草药,满脸微笑的踏向街尾的药馆。药馆说大也不大,上下内外两重阁院。外堂是接纳顾客所用,内堂则是用于培训弟子炼药。而在这药馆门口的牌匾上,却写了一行十分霸气的大字——‘药王院’
“秦……晓~”一道悠长诡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簇拥。矮小身影上又多了一道纤细身躯,挂在那秦晓颈上忽荡忽悠,而那名为秦晓的孩子却满面愁容的将其甩下,摔出好一阵娇嗔。
“哎呀……秦晓哥哥真坏!”应着娇嗔声望去,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正坐在地上,嘟着小嘴满脸怨容的埋怨道“人家只是小小开个玩笑,哥哥是讨厌玲儿才下如此狠手吗?”
年仅五六岁的身姿却卖得一手好萌,摊在地上娇柔妩媚一副你不扶我绝不起来的模样。一对发髻扎在两侧,上头还绑着两串小铃,叮叮脆响更显风韵。本能将别人萌得出血的女孩在这秦晓面前却落得两眼漠然,浑浑噩噩看着这躺在地上的少女不知所措。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方从娘胎出来他便明白,这里就是那轮回外的世界。回想起断月崖边的最后一刻,眼睛一暗一亮伴随着喉中一阵微甜,在他醒来时便已经是一位重获新生的婴儿。他从没想过所谓的轮回之外是这样一处地方,他也从未后悔,在饮下忘川源时所许下的誓言。
“若有德再塑人形,我秦晓定不再习武,誓不会再伤害任何人。”
六年已过,初出襁褓的他已生成一幅君子模样,虽说稚气尚未脱尽却早是一副俊俏面庞。乌黑眸子炯炯有神,同是乌黑的头发分三瓣盖在额上,稚嫩虎牙微微撩起,玲珑面庞更有一番女子娇气。
那名为玲儿的女孩已在地上躺了许久,却始终不见秦晓上前扶她,一脸怨色望着身前那同为六岁的孩子,心中满不是滋味。年仅六岁的玲儿在这白帝城中也算是一方响亮的角色,先不提那犹如天仙的美貌,三岁习字五岁念书方才六岁便会吟诗作对。城中不少大户便早早带着自家犬子上前定亲,纷纷扬言这女孩将来定是世间少有的人才。
如今躺在地上只求眼前这小子扶一下,怎么算也是他占尽了便宜,没想到这混小子杵在这跟木头似的毫无反应,难道他是瞧不上本姑娘美色不成?玲儿两眼一闭,算是赖在这了,有能耐你永远别扶我起来。
又过了片刻,从屋内传来一阵严厉的喝声:“女孩子家光天化日躺在街上成何体统!真是气死我了!”
一道身影应声而出,八丈身躯满是粗犷,若是不知道可看不出这人便是那医馆的大夫。躺倒在地的玲儿受惊瞬间跃起躲在秦晓身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位窈窕女子,不及那‘壮汉’胸口的身姿,细指牵着一条还未绣完的手绢缓步向外走来。这女子便是那壮汉的妻子、玲儿的母亲,生得美艳还颇带文质,简直看不出是年过三十的妇人。
“桐叔,我送药来了。”秦晓轻声问好,稍稍向前鞠躬行了敬长之礼。秦晓身着一身褐色道袍,胸前身后绣着一副两仪图,妖间丹罐上刻着一个‘仁’字。
秦晓师承丹门,丹师在这片大陆上也是颇有声望的职业,只可惜能炼出好丹的丹师实在稀罕,难为之下便有了一门与丹门共存的职业——药师。
药师主职治病疗伤,而那秦晓口中的桐叔也正是一名药师。
躲在身后的玲儿使劲掐着他的胳膊,努着小嘴满是抱怨。片刻后又扑向她母亲的怀中,嗲声嗲气的告状自己被欺负了。身旁父亲无奈将其母女招进侧房,独自引着秦晓进了正厅。竹篓中的药草很是新鲜,少许几株还泛着露光颇是芬芳。
桐叔走进柜内,招手示意秦晓放下背上竹篓,将那篓中草药尽数倒在桌上。秦晓正要伸手去打理桌面上的草药,却在触及瞬间被那壮汉喝住。恰巧一只野猫从房梁跃下,刚好踏在那堆草上,被那壮汉喝声一惊,还没跑出两步就晕倒在那柜台上。
“这……是毒草?”桐叔不可思议的问道,他行医多年识得百草,是毒非毒一闻那气味就能嗅得出来,眼前这草成色非凡再加上那瘫在一旁的猫,这……毋容置疑是毒草。
桐叔向后避去,示意秦晓别去碰它。天元大陆植草丛生,谁也不能说清楚这毒草的来头,若是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丧命在这毒草之上。别说触碰,就连这无名草香吸入体内,若是有毒,不明觉厉。秦晓见桐叔如此惧怕这毒草,莫名笑出声来。上前拿起一支毒草,拔出花蕊抹在那只晕倒在地的猫鼻子上,片刻后竟然醒了过来,没一会便窜上梁去没了踪影。
秦晓颇是得意的笑道:“桐叔还记得前几****对您说过,我在崖上找到宝贝了吗?”
“难道……这就是你找到的宝贝?”秦晓应声点了点头,桐叔大惊失色。眼前这方才六岁的孩子竟只身上山找这毒草,不管怎么想也太不寻常。
而在秦晓看来,前世在毒宗习武,最熟悉的是什么?没错,就是毒。这毒几斤几两他自然是清楚的很,再加上前世所学秘法‘逆心诀’护体使得秦晓生来对毒类的抗性便是十分强大。当然他并不知道,来到这个世界后,体内的功法仍在运转,逆心诀堪武林第一奇术,只是稍稍运作也可抵挡毒性侵蚀身体,即便他曾立誓不再修得功法,只可惜,天不让他绝他怎能决绝?
“桐叔不必惊慌,我已经试过了。”秦晓顿了顿说道“草叶有麻痹神经的功效,而花蕊能解毒。若是使用得当,也未必不是一味好药。”
秦晓的淡然令人生悸,这副自信了断的神情配上他那稚嫩的身躯显得十分违和。桐叔行医多年,自幼上山采集药草,不知有多少采药人惨死于各类毒草之手,而眼前这一位年尚六岁的孩童竟只身游荡悬崖峭壁间,若是采些简单草药那也无妨,可偏偏采的就是这万人莫敌的毒草还整整一筐,更可笑的是他亲身试毒竟然还安然无恙。天哪,这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桐叔,桐叔?”秦晓轻声喝道,见桐叔整个人愣在自己面前不觉用手戳了戳那壮汉。
被秦晓唤醒的壮汉一脸诧异的缓过神来,喘气应道:“在呢……在呢……”
这秦晓的出现已不能用惊喜来形容,这简直是惊吓!若是收为门徒必当前途无量,只可惜他师承丹门,跟药师也少不了打交道,是敌是友尚未分明。
“唔……不知这些毒草能换几个钱?”秦晓支吾一声犹豫问道。
桐叔见状一愣住,缓声问道:“这,这毒草该怎样叫价呢?”
“若桐叔不愿意收这毒草,我便将他拿给师父看看好了。”秦晓叹了口气,背起竹筐起身欲走。
“且慢!且慢!”那壮汉打打算盘想道,这毒草用法极多,若是败在在丹老鬼手上我这药师一职不更加没彩?反复揣谋,这毒草决不能让给别人,拿定主意说道“我用一个金币买断这毒草如何?”
秦晓一愣,一个金币?那可是一千银币一万铜币。一个金币足够养活一百个炼丹门徒一个月的开销,这可是笔巨款!
“桐叔言重了,这几株毒草怎值一金呢?”秦晓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桐叔买断一言是怎样个买法?”
桐叔见秦晓十分客气,也不瞒着了,直直解释道:“这毒草因有毒而令人生惧,能将毒草归为药用的人那是极少。我今日出一金买断这毒草,你就不可以将这毒草再告诉别人。日后我若再需要这草,就另当开价,如何?”
秦晓见状,这毒草原来有这么好的利润,自然是满怀欢喜的答应了。离开药王院,秦晓缓步踏向集市。清晨阳光并不灼眼,秦晓伸了伸懒腰。一大早攀上悬崖采药颇是疲惫,险些忘记了此行主要目的了。
“再过几日,便是师妹生辰了,说好要送她一个礼物呢。”秦晓缓步离去,稚嫩身形背负了一道不属于六岁的身影,前世背负太多血债,如今这般清闲或许会让他更为舒坦些。
不过……清闲吗?未必。